最後一個敵人倒在科萊麗面前,她懷裡抱着鐘墨,鐘墨的臉埋在科萊麗柔軟的衣裙裡,洇濕了兩片水漬。
科萊麗手中的子彈用光了,身邊的護衛也身負重傷,血流不止。鐘慶國姗姗來遲,告知科萊麗船上的敵軍已經被解決得七七八八,他們的遊輪已順利離岸,如今隻需科萊麗他們母子倆待在空曠的甲闆,等待着剩下的護衛人員檢查遊輪,确定裡面沒有漏網之魚後,便可安心回去休息,前往浦城。
科萊麗松開了緊緊護住鐘墨的手,一番混戰,她後背早已汗濕。科萊麗蹲了下來,檢查着鐘墨的身體,看他有沒有受傷。
鐘墨受到了驚吓,臉上挂着兩條淚痕,面上全是蒼白的迷惘。
“媽媽,發生了什麼?”
科萊麗擦掉了鐘墨的鼻涕,抱住他,安撫地順了順鐘墨的後背,語調輕柔,“沒事了寶貝,一切都沒事了。”
鐘慶國讓受傷的護衛前去治療,開始獨自收拾着附近的屍體,沒法立刻丢下江的,他就扯過一旁的布蓋起來,防止鐘墨之後看到害怕。
鐘墨像隻驚慌的小鹿,五感變得極度敏感,稍微一點響動都能觸到他的神經。
梁桦的呼喊遙遙傳來,鐘墨聽得斷斷續續,他臉上的不安更甚,“媽媽,好像有人在喊之荞……”
“誰?”在科萊麗的印象中,她隻聽過“荞荞”這個名字,并沒聽過“元之荞”,所以她并不知道鐘墨在說些什麼。
“是之荞,他們在喊之荞。”鐘墨離開科萊麗,當即就要跑去船舷邊上,看看元之荞在哪裡。
“小墨危險。”鐘慶國眼疾手快地撈走了鐘墨,他身上還帶着血迹,不好抱走鐘墨,隻能單手把着他,不讓他太靠近船舷,免得摔下去。
“爸爸,你看,那邊有船,他們在喊之荞……”
鐘墨有些着急,他看見了唐老大的船上有許多束燈光,燈光不斷在水面上照耀着,像是在找什麼,還有人聚集在一起,正往船上拉着什麼人。
“爸爸,是之荞落水了嗎?”
鐘墨想起他們從公館到上船的路上,這一路有刺耳的聲音,有兇神惡煞的人,還有很多驚恐無助的臉,紛紛沾上了殷紅血花……聲音在他耳邊消失,人們在他眼前倒下,以及現下,那不遠處尋找着之荞的燈光……
他的朋友之荞,會不會也同他們一樣?
鐘墨忽然叫出了聲,“之荞!”
小孩的聲音尖銳洪亮,穿透般地刺進了江水。
“荞荞!荞荞你在哪裡?”
元之荞迷迷糊糊,感到自己正在下沉。
“荞荞——”
“荞荞……”
她有種幻覺,似乎意識正在緩緩脫離身體。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也像是死亡的平靜。一切都迷糊了,似乎有什麼東西旋轉着,由斑斓變得灰沉,然後逐漸趨向黑淵。
“之荞!”
名字撞進耳膜,像是清脆的鈴響。
“元之荞!”
胸口蓦地一松,像是禁锢着的大石,被敲碎了一塊,漏出微弱的光來。
“之荞,元之荞!”
元之荞倏地睜開眼睛。
周遭依舊漆黑,四肢仍舊沉重,充溢着江水的胸肺依然痛苦,并且她的大腦,仍然在眩暈昏沉。
但此刻,她的意識卻極度清明。
她奮力地往上蹬,哪怕是無知無覺地機械劃水,哪怕江上的燈早已遠去,哪怕自己如今深深下沉,不知多遠才能浮上水面,哪怕所有的一切都将是無用功。
但隻要她清醒,她就絕對不會放棄。
“你們在幹什麼!沒看見後面的敵船追上來了嗎?快把手電筒關了啊!”唐婆見落水的唐母并無大礙,轉而就管上了元善等人,“老二媳婦,你快去通知老二離開,别停在這裡。”
于楊猶豫地看了一下梁桦等人,本想拒絕,但在唐婆的再一催促下,她想起了剛上船時梁桦的話,這些人一開始就打算搶了他們的船自己逃命,這樣的惡人,不值得自家賭上性命救人。
于楊頓時下定了決心,往駕駛艙跑去。
“不行!我妹妹還在水裡,不能走!”元知茂瘸着腿攔住了于楊,但下一秒就被唐婆扯開,唐婆還沒說話,後面的木倉聲就響了起來。而這次,是對着唐老大這艘船的。
唐婆用力捂住了元知茂的嘴,不讓他再出聲。
子彈對着光射來,沒有射中人,反而打中了甲闆,飛濺起許多木屑,也刮傷了離得最近的元知荷。
梁桦吓得手一松,手電筒登時砸到甲闆,滾進了江水裡。
唐父此刻也醒了過來,見自己的妻子就在身側,妻子隻是濕透了身子,沒有在她的身上看到血迹,唐父頓時放下了心。他以為現在還是一開始轟炸機襲擊的時刻,瞧見元善等人吵嚷着要找女兒,于是勉力起身,拿起一旁李欣之前救唐母的木棍,砸向了元善。
元善手中的手電筒也滾到了一邊,并沒有掉下甲闆,但唐父害怕光亮會引起敵軍注目,便用力一腳将其踢進到一邊,隻是這隻手電筒沒有因此跌進江水,而是撞到船沿,閃斷幾下,熄滅了。
唐父拿着木棍,語氣虛弱且兇戾,看向梁桦和她身邊的兩個孩子,“誰再說話嚷出聲音,我就不客氣了,”說完,他轉頭看向唐婆,“娘,你帶着茹娘進去換衣服,我來看住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