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弘在腦中瘋狂計算着,距離副官去傳遞消息已經過了快一炷香的時間,後面一隊巡視的隊伍已經很靠近自己的位置,兩個巡視隊接近百人,可眼前呼延紮西這支隊伍可能有接近千人。
但是不能退後,對方的機動能力不在自己這支隊伍之下,若是背部面敵,傷亡隻會更加慘重。
呼延紮西也看出面前這位年輕将領的猶疑,笃定他孤兵深入沒有援兵,此刻正是進退兩難之際。他呼喊着口令示意身後隊伍進攻。
顧一弘做了個握拳向上的手勢,消息迅速傳到隊尾,隊尾向城中放出亮光的煙霧信号彈。大雨阻攔了可見度,但信号彈爆開的驟響足夠吸引其他隊伍迅速找到這裡的方位。
面對奔襲而來的西涼騎兵,前排的弓箭立刻架好,敵人進入射程之内,弓箭齊發。迅速搭上第二支箭,但敵人已奔至面前。
“拔刀,迎敵!”顧一弘抽出右側刀鞘裡的長刀,身先士卒地沖上去。
江南恰好也落了開春第一場雨,趙聞朝一日便出了江南境内,傍晚休整之時,架着傘上了座小橋。小橋橫在小河之上,小河蜿蜒,周邊的人家都點上燈,橙紅色的燈光搖曳在深藍的河水之上,被細雨打下的細細漣漪吹得搖晃。
“公子,補給都購置好了。”
趙聞朝盯着河面又看了會,轉過頭:“就出發吧。”
馬車在夜晚上了路,連夜出發,日夜兼程,到達北大營大概還需要五日。
蘇布道城外的雨已經下小了,點起的火把在雨中已經不會被熄滅。源源不斷的援兵到達,穆子期趕到之時,圍守在蘇布道外的兵力已經将西涼軍逼退到城外數裡之外。
他環視四周,西涼人和梁軍混在一起,夜雨之後,地上積起的雨水被血水染成紅色。
“把傷兵帶回城中。”他吩咐身後自己的部下,随即拔了刀也投身于戰場之中。
顧一弘還坐在馬上,感覺自己全靠着最後一口氣吊着,揮刀的動作已經是身體自己在動作,這樣下去會出事的,最後的理智告訴他。但是不能退,退不得,身後是更多的刀劍,和與他一樣已經即将力竭的士兵。
天邊已經蒙蒙透出光來,雲遮蓋得厲害,但是能看出來,快日出了。
終于,随着對面一聲長呼。 西涼軍開始後撤,呼延紮西在顧一弘左側三個身位,後撤之前他看了顧一弘一眼,随即用刀大力掙開面前對戰的士兵,調轉馬頭開始策馬逃離。
或許是一天一夜缺少的睡眠,顧一弘的腦子裡已經是一片漿糊。他下意識策馬去追,身後的士兵也跟着向前。
前方已經跑遠了些的西涼軍忽然回頭,拉開弓箭。
像是一切都放慢了,慢到顧一弘可以回憶起更小的時候,坐在書桌前,那是在梅恒之的課上,他打開的書本翻到講的兵法那一頁,那一頁上清晰地寫着四個大字“窮寇莫追。”
飛矢雨一般落下來,顧一弘盡力揮舞着手中的刀去格擋,但是還是慢了,疲累的神經已經不能再做更迅速的反應。
他甚至清晰地聽見了那箭刺入血肉的聲音,膝蓋鑽心一痛。他清楚這種情況該怎麼做,顧一弘皺了皺眉,把露出外面的箭杆砍掉。
射程之内,第二波士兵洶湧而上,将前方回身的西涼軍全部砍到在馬下。
顧一弘的眉毛松了松,緩了口氣。膝蓋還是鑽心得痛,他低頭看下去,血液像一條小溪般潺潺湧出來。
穆子期看見了顧一弘,他拉住缰繩停在最前面,低頭看着什麼。
“明然!”穆子期叫他。
顧一弘還沒來得及回頭,身形卻先晃了晃。
穆子期騎着馬奔馳過去,剛到近側,卻看見顧一弘身形往一旁一歪。他連忙伸手去拉,一把把人扶在手臂上。他低頭,看見膝蓋上的傷,傷口周圍的血不是鮮紅色,是粘稠的棕黑色。
穆子期忽而被怔得一晃神,似乎這幾日糾纏不散的不好預感一下落到了實處。他解下自己腰上的帶子死死綁在顧一弘膝蓋上方。
“來人!”他近乎是在嘶吼道:“快來人!”
趙聞朝借着北望亭給自己辦了張商用的出關證明,至于戶籍和其他文書,在京中他就留了幾份備用。但北大營那邊有點麻煩,趙聞朝帶着笑眯着眼想着:“希望明然能幫我瞞過去。”
趙聞朝就這樣趕路趕了三日,等到了戍北城,終于停下好好休整,打算明日清晨再去營中。戍北城的氣氛十分歡騰,聽聞是蘇布道和談達成在望,城中不少商戶打算将生意往蘇布道移動,再者說西涼的牛羊肉和奶制品再也不用去西南偷摸交易,價格也有朝廷管控,交易會便利許多。
趙聞朝沿途聽了一路,笑意沒下過嘴角。這次跟他來北疆的侍衛全是從韶春手下抽出來的人,先前北望亭就跟着他在。貼身侍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驚奇地跟着身後瞥了好幾眼主人的神态,但還是沒那個膽子開口去問。
第二日清晨,趙聞朝在戍北城購了匹好馬,與貼身侍從一齊前往北大營。哨兵看見來人,營口攔下來。趙聞朝和那侍衛都蒙着面,侍衛向前遞上了一塊出入牌。崗哨的士兵接過手一愣,随即彎腰恭下身子雙手将那牌子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