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嶺也不敢再和他呆得太久,生怕自己會在齊元白面前露餡,在喝完這半杯酒以後,就再次找了借口離開了。
齊元白也沒再留他,隻在他臨走前淡聲說了一句:“明日辰時,我們後山相見。”
他話是這麼說,但公儀嶺深知齊元白的習慣,每次約好時辰,基本都踩着點才到,有時還會晚上一兩刻鐘才姗姗來遲,故而,公儀嶺第二日醒來後,隻提早了一刻鐘抵達後山。
公儀嶺以為時間綽綽有餘,卻沒想到,等他和承悅到後山的時候,齊元白竟然已經在墓前等待了。
他等着的時候,也沒閑着,竟是把那幾面墓碑都擦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承悅放下了食盒,走到角落,拿起了倚靠在那邊的一把掃帚,驚訝道:“齊宗主,你連地上的落葉都掃完了?”
現在正值春日,飄下來的葉子并沒有那麼多,故而承悅叫人過來打掃的次數也少了很多。自從被妖毒的事情絆住腳後,清掃墓地的事情也就擱置了下來,他原本還打算,等今日來了以後再跟香灰一起掃幹淨的。
齊元白道:“反正我也沒怎麼睡着,幹脆早點起來,把葉子全都清理了,你們也好輕松一些。”
公儀嶺想了想,輕聲道:“也好,月吟喜歡幹淨,既然是來見他們的,肯定是該清掃一下的。”
墓前放有一張矮石桌,旁邊圍了一圈石凳子,承悅帶來的食盒,此時就放在這張矮石桌上。
三炷香插好,菜肴也都端上了桌。
這些菜肴,全都是承悅大早上去膳房準備好的,隻不過他做飯的手藝沒那麼好,這些菜都看起來有些慘不忍睹。
承悅讷讷道:“宗主,我太久沒進膳房,做出來的菜怕是不太行,這次怕是隻能讓阿嶺他們将就一下了。”
公儀嶺和齊元白對此都不在意,隻是承悅自己看見自己做出來的東西,還是覺得有些抱歉,畢竟,他那位二師兄怕是從沒吃過這樣難吃的東西。
帶來的紙錢燒了個幹淨,酒和新茶全都已經備好,等到這一切做完,他們三個人也終于坐在了石凳上。
“怎麼,這就是你給司姑娘親手種下的茶?”
哪怕司月吟現在名義上已經是公儀岚的亡妻,換做誰也應當尊稱一聲她為司夫人,但齊元白卻還是更習慣叫她司姑娘。至于其中緣由,齊元白是覺得,如果當初不是抱元門長輩們的緣故,以司月吟的能耐,恐怕早承了宗主之位,她這樣的女子,不該僅僅隻困在“夫人”這個名号上。
公儀嶺伸手把茶杯往他那邊推了推,邊道:“嗯,是的。你且嘗一嘗吧。”
齊元白聞着茶香,覺得這氣味有些熟悉,茶水入口後,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斬釘截鐵道:“這是抱元門那邊的茶,沒錯吧?我記得,仙考大會的時候,咱們總能喝到,原來,竟然是司姑娘最喜歡的茶水嗎?”
“當然。”
要是說酒的種類,齊元白多少能頭頭是道地講上許久,隻可惜,他對茶類知之甚少,隻知其味,不知其名,這會兒也起了好奇心:“這茶,叫什麼名字?”
公儀嶺輕聲道:“山澗明月。”
“山澗明月……”
齊元白喃喃念着這四個字,撫了撫掌,贊聲道:“好名字。”
承悅也道:“這些茶能長得這樣好,少不了孟陽兄的功勞,等過幾日,我也該備上一些,差人給他們送些過去,算是謝禮。”
這方面,是公儀嶺考慮不周,承悅既然提出來了,他便沒有不同意的道理,當即允了:“這是應當的,由你安排就是。”
香灰落地,細煙袅袅。
于是,十分難得地,這三人如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在石桌旁閑談起來,聊到興起之時,齊元白還會起身拍一拍刻了公儀嶺名字的墓碑,好像從前在拍他的肩膀,舉着酒杯就對着墓碑前的地面灑了下去,随後,再度高高舉起,似是與空氣碰了滿杯。
而公儀嶺則是手握茶杯,靜靜聽着齊元白滔滔不絕地控訴,譬如,公儀嶺什麼時候跟他說,拿了魁首要請他在雲靈城内最好的酒樓吃飯,結果卻沒了下文;譬如,公儀嶺跟他說,要跟他一起去城内買身新衣服,他連金錠都給了,結果卻沒去成;再譬如,公儀嶺又跟他說,自己要成為未來的上仙,再與他徹夜共飲一杯竹葉青,結果卻先走一步……
等他說得累了,石桌上擺放着的三炷香也都燃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光秃秃的一截。
公儀嶺這才開口:“現在,你總該能與我說,剩下的那一樁事情,究竟是什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