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行了多久,鬼花轎才緩緩停下。
公儀嶺定了定神,抓起軟榻上放着的紅蓋頭重新覆面,長長出了一口氣。
終于到了。
花轎輕輕落下,領頭女鬼咕哝了一句後,花轎旁邊的小鬼應了聲,替他揭起花轎的簾子。
齊元白無比上道地把手遞了過去,将人穩穩當當地扶了下來。
風聲嗚咽,公儀嶺垂眸瞥向腳下松軟的土地,認出這是瀛湖岸邊,心中意外。
每個有點修為的老妖怪,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地盤,而這瀛湖裡的這隻水鬼,地盤也就是這片區域了,既是娶親,怎麼會有把新娘送到岸邊就停下的道理?
公儀嶺暗暗跟他道:“難道這東西發覺不對,這才沒帶我們進他的老窩?”
齊元白立即道:“不會。他娶的都是凡人女子,要是把人帶進水中,肯定活不下來,把我們先安置到這裡,一定有其中的道理。”
公儀嶺有些不解。那些女子既然沒一個能活着回來的,進不進水中,又有什麼區别?難不成這水鬼也是靠吸活人精氣修煉,這才必須得生人活祭嗎?
但是,看齊元白的神色,公儀嶺卻又覺得事實不是如此,便沒有追問,屏息凝神等後續發展。
誰知,正在此時,整個瀛湖周邊竟然緩緩凝起一道無形結界,如泡沫般籠罩了整個湖水。
齊元白悄然伸出一隻手,指尖觸碰到那結界的一瞬間,便被巨大的法力給彈開,即使齊元白現在收斂了周身仙氣,也能察覺出來,布下這結界的人是何等修為。
“……看樣子,整個瀛湖都被這結界圍起來了,他是怕我們跑了。”齊元白對公儀嶺說道。
公儀嶺捏了捏拳頭,拖着帶哭腔的嗓音,對那些水鬼道:“既是你家主子娶親,為何到現在也不見他的人影?”
領頭女鬼聞言,又咯咯笑了起來:“姚蘭姑娘,可是見不到我們主子着急了?你莫要着急,我們家主子這會兒正忙着,等會兒接親的喜船過來後,自會帶你去見他。”
聽到此言,公儀嶺猛然想起,他在查閱堯都城文書的時候,的确有看到過烏篷船接人的這個說法。
而每一位被瀛湖烏篷船接走的姑娘們,一路順着湖水飄到瀛湖中央後,就緩緩沉了下去,從此再沒出現在世人面前。
隻聽迎親隊伍中,衆鬼忽然一陣此起彼伏的怪叫,漆黑的瀛湖深處,竟然真的亮起了一點小小燈光,朝着岸邊悠悠行進。
齊元白窮盡目力,等那燈光過來一些後,再細細去看,果然是一艘烏篷船的模樣,這船身通體漆黑,唯有船頭一盞提燈,以及船身處系着的幾條随風飄逸的紅綢緞帶。
見那喜船快到岸邊,迎親隊伍裡的其他水鬼對兩人幽幽道:“姚蘭姑娘,喜船來了,跟我們走吧,可不要耽誤吉時了——”
齊元白緊繃着唇沒有說話,臉色青白交織,眼神不住地往結界外搜尋,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樣,一動也不動。
公儀嶺不知他為何不動,但想着齊元白自有他的道理,于是也跟着不動。在一衆水鬼的催促下,兩個人卻是死活沒往前走上一步。
“走呀……走呀。”
催了半晌,領頭女鬼終于不耐煩了,想要過去拽走兩人。
那慘白的爪子剛抓上公儀嶺的手腕,齊元白臉色就是一變,稍稍用了些力氣把那隻爪子打落,怒道:“别碰他,新娘子也是你們能碰的?磕了碰了可怎麼好?都退下!我家小姐自己會走!”
經他這樣一呵斥,領頭女鬼的手凝滞片刻。
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警告一般,立刻縮了回去,臉上扭曲了一陣,才道:“姚蘭姑娘,請随我來。”
公儀嶺心道齊元白演起來還挺敬業,到現在也不忘自己的角色,想着效果應該也達到了,便對齊元白悄然道:“我看它們都是些低階水鬼,是認不出我們的,還是不要繼續在此地逗留,先去湖裡找到水鬼後,速戰速決吧。”
齊元白再度擡眼望了望結界外,沉吟片刻後,終于扶着公儀嶺朝烏篷船方向走去。
那烏篷船很快靠了岸。
令人意外的是,船頭那位撐船掌燈的女鬼看着頗為年輕,一雙眼珠子極黑,唇上一抹豔紅,臉上也畫着濃濃的妝容,腰細如柳、身段窈窕,想必生前,定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收起蘭槳,對岸邊領頭女鬼粲然一笑。
如此樣貌的女鬼,卻發出了像打開潮濕腐爛的木櫃子吱呀打開的聲音,尖利中還帶着極重的黴味,熏得人眼前陣陣發暈:“可算是來了,讓姑娘裡邊請吧~”
公儀嶺跨上烏篷船,這船很小,隻能容納兩三人。公儀嶺和齊元白一上船便占滿了所有空位,兩個人隻能縮在裡面勉強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坐下,等那掌燈女鬼重新拿起船槳後,這艘小船才晃晃悠悠地漂向湖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