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男人回到地下結界時,第六道青銅門上布滿裂痕,卻依舊屹立不倒。炎魔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周身火焰也黯淡下來,妖魔軍疲态漸露。站在後方光球内觀戰的郝教授見他們回來,即令攻勢暫歇。他緊緊握拳,牙關緊咬:“使用冰藍劍氣的究竟是什麼人,竟能阻擋我的強化體妖魔!”
“那是天界戰神,昔日修羅族大将羅喉計都轉體。”銀發男人淡淡出聲,“冰藍劍氣正出自他的本命法劍定坤。”
“慕寒,你認識?”
“不,是他告訴我的。”銀發男人指了指身後。
郝教授見被小魔使牽着手腕的藕衣青年神色安靜,緩步走來,面上一喜:“你已說服他加入我們了?”
銀發男人直搖其頭:“并未,此人甚是頑固,抵死不從。與其暫迷心智,不如一勞永逸,我已用搜魂讓他把知道的吐了個幹淨,順便爆了他的元神。”
見教授眉頭緊皺,他不慌不忙道:“他身上并無損傷,能量法力俱在,你若想用,找個可靠的祭品吞了他,便能得到你想要的S++強化體。又或者……”
銀發男人轉了轉眼珠,忽然間笑得寒氣逼人:“此仙來頭不小,前身乃天界上神。若拉去陣前斬了祭旗,靈犀軍團必然士氣大跌,這第六道門,不攻自破也未可知啊?”
“不可!”走在最後的羽衣急道:“S++級元神素來罕有,随意斬殺太浪費了,實在有違……那個天道!”
“天道?哈哈哈……”銀發男人恣意大笑,“羽衣,且不說你族素來愛幹暨陽産子之類的逆天勾當,你一個百年千年的妖,奪了年輕姑娘生魂,占着她的身軀對我說濫殺有違天道?呵,此地若有天道這種東西,你覺得我們還能站在這裡說話?”
羽衣的臉紅至耳根,兀自辯道:“天道暫且不提,您已毀了他的元神,再殺人未免多餘。”
銀發男人雙眼微咪,一時間笑得捉狹:
“你一心護他,莫非看上了這具皮囊?羽衣啊羽衣,你也是妖族一員,難道不知花族素來容姿出衆,四葉菡萏更是花中翹楚,其靈力高強者多半自帶幻術,能将外表幻化成你内心深處意中人的模樣?”
他冷不丁湊近這别扭的妖,一雙漆黑的眼直射心魂:“你該不會中招了吧?在你眼裡,他莫非和你心儀之人長得一模一樣?”
羽衣心漏一拍,回過神後臉上一陣清白交接,他本就覺得這菡萏仙子相貌頗似某人,卻不敢明言,原以為所有人都是看破不說破,如今想來,難道隻他一人有此幻覺?他再次看向銀發男人和菡萏仙,眼中驚懼更盛,隻咬住嘴唇一聲不吭。
衆人面面相觑,皆從他人眼中看到異色。百曉更是一臉抽噎道:“不會吧,老魔頭,我怎會心儀……”
銀發男人眼見嘴賤扯出的彌天大謊有點豁邊,莫說體内那位揪着他的靈台快按不住了,連面無表情的藕衣青年都在袖中暗暗握拳,嘴角微抿幾欲破功。于是乎他又眼珠一轉,一把扯過青年推倒在地,揚臂已将仞魂召至手中。
“看來中招的人還不少,行此惑術亂我軍心,本尊留你不得!”
長劍震顫,急若閃電,卻在沾衣那刻頓止。
靜力場帶着一陣微風掃過,羽衣大喝一聲倒在地上,四周妖魔也紛紛扭曲倒伏。銀發男人晃了晃,也跟着單腿跪地。他瞟了眼手持翠竹的百曉,撐着仞魂擰眉看向金色光球,艱難道:“是我僭越了,教授。”
百曉連忙扶起藕衣青年,見他胸前衣襟已破,還一臉懵懂仿若不覺,不由大呼小叫:“老魔頭你瘋了嗎?好端端說殺便殺,人家又沒惹你!“又向教授賠笑道,“沒事兒,都好着呢。魔尊大人一時沖動,您千萬别惱。”
教授擡手按下黑盒搖杆,一衆妖魔才緩了過來。
“S++元神實在難得,我留他還有用。慕寒,你的劍太快,我沒别的辦法,隻好用E波阻止你,你不要怪我。”
銀發男人起身歎道:“是我魯莽了,隻因我也中了他的幻術,見他酷似一位故人,才有些昏頭。”
“哦,你覺得他像誰?”教授脫口而出,見魔頭撚了撚手指不語,方覺失态,立刻換了個問題:“那要才能如何破解他的幻術?”
“殺了,其術不攻自破。”銀發男人不依不撓瞪着藕衣青年,眼神極為不善。後者一臉無辜,眨了眨眼睛。
教授來回看向二人,片刻後長歎一聲:
“慕寒,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所謂菀菀類卿,确是令人不快。好了,我不會讓你難過太久的。”他說着下令,“百曉,你帶他過來。”
“是,教授。”百曉睹一眼銀發魔頭,見他毫無異議,遂拉着青年走向金色光球。
二人進入球體,教授盯着菡萏仙子看了半饷,鼻中嗅到他身周的淡雅奇香,突然出手摸向他垂在身前那縷長長墨發,吓得百曉緊緊掐住青年手上靈脈:“教授,他隻是懵了,不是廢了!”
郝教授見青年臉色平和毫無異狀,捏着他的發梢陷入了沉思,間或擡頭,見百曉快要把人手腕掐出血來,笑道:“别這麼緊張,你難道忘了,沒有二區元神能傷到凡人。”
百曉讪讪撒手,暗道現在并無縛靈索,依某人神力,根本無需法術,掐都能掐死你個老登。他緊握手中翠竹,時刻防備着這貌似無害的仙家暴起傷人。
郝教授猶自不覺,抓着那人的柔軟發絲發了好一陣呆,才意猶未盡問道:“慕寒,你真爆了他的元神?”
銀發男人還沒出聲,百曉已信誓旦旦保證道:“魔尊大人親自動的手,小的在旁看得清清楚楚,絕無半點差池。您剛才不也看到了,連劍刺過來都不知躲閃!”
“隻可惜物法結界限制,不能異身而投,浪費了這具幻體。好吧,祭品已備好,可他現在神志不清,要怎樣才能完成附身?”
“這不難,魔尊大人會将他的元神逼入祭品體内。”
“OK,那就開始吧。”
百曉微微一愣,茫然四顧:“祭品何在?”
郝教授微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教授,您……就是祭品!”
“怎麼可能,祭品不都受E波控制?郝教授剛才明明平安無事。”
金色光球外,銀發魔頭沉下雙眉,肅然道:“教授,你沒開玩笑吧?”
郝教授亦神情肅穆:“慕寒,我從不玩笑。你是我造出的最高傑作。我本以為你完成附身後,我會開心得雀躍歡呼、不能自已,但其實一樣也沒有。我反倒有一種空虛感、失落又迷茫,我甚至不敢踏出這個光球過來見你!我不明白為何你變得越強,我越感到不安,你明明對我很好,什麼事都肯幫我做,可我感受不到任何喜悅,直到我看見了他。”
教授再次仰頭看向藕衣青年,笑得令人牙酸:“你猜我看見了誰的臉?”
銀發魔頭扶額深深吸氣,詐降進行到這一步,他十分後悔剛才全程把身體交給李蓮花,以至于讓這小子信口雌黃造了個大謠。最離譜的是這群人都信了,就算不信也無人願意宣之于口。
此計雖避過因兩人面容相似引來的猜忌,卻冷不丁爆了個彌天大瓜。而始作俑者此刻還在靈台邊賤賤長歎“原來不止羽衣,連教授都對你有意,難怪說什麼都要爆我元神來保全你”,簡直令他哭笑不得。同時他又真心佩服應淵定力十足,直到此刻還能木着一張臉,不露絲毫破綻。
光球裡教授仍在繼續:“慕寒,我想踏出這個光球,再像以前那樣,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為此,我已決定,我要得到和你同等的力量。”
他說罷,取出一把小刀,割破手指,閉眼向地上揮去。
指血落地瞬間,地面浮起一枚漆黑的五芒星圖騰。教授站在五星中央,口中誦出一段長長咒語,圖騰緩緩旋轉,血霧絲絲縷縷從他身上逸散開去,咒語幽幽淡淡彙成碧綠熒芒,圍繞四周宛若實質。
“禁術獻靈!”人群中有人認出此法,大驚失色,“這是中世紀邪教徒自願将靈肉獻于邪神的禁術!教授怎會這等一區邪術?”
圖騰中央,郝教授已跪倒在地,鋒利的咒語夾雜勁風割裂了他身上衣衫,眼鏡滑落在地,血霧蒸騰中,他的皮膚逐漸變得透明,肌肉骨骼纖毫畢現,說不出的詭異可怖。
“就是現在,快,把他的元神給我!”血肉模糊的人形吼道。
銀發魔頭尚未動作,法陣旁的藕衣青年已騰身而起,雪亮罡氣透掌而出,直取近在咫尺的透明人形。眼看就要得手,斜刺裡一柄翠竹伸來,竹影輕晃間,竟将這道罡氣盡數攬過。青年一擊不成,斷然急退,轉瞬從光球内遁出,落到銀發魔頭身旁。
手持翠竹的棕發魔使見狀輕笑:“跑得倒快,隻可惜發動早了,獻靈大法未成,守護凡人的物法結界猶在,再加上五芒星陣護靈,你這掌若打實了,非但殺不了他,還會全數反噬自身,我阻你完全是一片好心啊,應淵君!”
人群大嘩,守衛教授的灰衣隊全數舉槍對準一身藕色輕容的青年。羽衣恍若夢中:“應淵?青離帝君應淵,是他?”
“抱歉,此人法力甚強,本君失手了。”應淵微微蹙眉,理了理身前衣帶,也不知對誰說。
“不必自責,有我這位無所不知的魔使在,你從頭至尾都不可能得手。”銀發魔頭淡淡回道。
應淵側頭望去,細細辯其神,方知這具身體又易了主。
光球内的血色法陣中,教授全身血肉盡皆透明,一眼望去隻見森森白骨,猶在嘶聲大吼:“來啊!慕寒,把他的元神給我!給我啊!”
棕發魔使手持翠竹,在法陣邊蹲下,撐着頭幽幽歎道:“癡人呐,事到如今,還相信你的慕寒會把應淵的元神給你?實話告訴你吧,你親手締造的強化體魔神,至始至終隻想殺你,來結束這一切罷了。”
“不,不會的!慕寒,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把心都給了你,你不能背叛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