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遠了就繞遠了。”老太太摸了兩下樂清的頭發,翻出了她壓在底下的白發。“你姐單位裡事情多,很多小事就記不得了。”
桑綠看着那些白頭發,心裡一揪,清姐不過30多歲,上次見時,她還是個青蔥少年,一轉眼好像老了許多。“嗯,姐,回去我幫你染頭發吧。”
樂清笑笑。“好啊。”
巷子盡頭,狹窄的世界放大,憑空出現了一隻……豬。
這隻豬很有特色。頭部全黑,尾部隻有豬尾巴是黑色的,其他是粉嫩的白,在餘晖下,它渾身漂浮的絨毛左右搖擺,幹幹淨淨,有種精緻的醜,卻也可愛。
桑綠被它吸走了全部的注意力,一時沒有考慮到為什麼突然出現了一隻豬。“它怎麼能長成這樣?”
“你們不要豬嗎?”
沙啞的聲音從耳側傳來,熟悉的仿佛剛剛還在耳邊,卻又陌生的富含疑惑的情緒。
桑綠偏頭看去,竟然又是姜央,這一天見她的次數未免太多了。
站在姜央對面,穿着白色喪服的男人不停擺手。“不了不了,咱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真是辛苦您跑一趟了。”
姜央冷冷颔首,不再說什麼,轉身走向那隻豬。
“阿劄,不是故意不要,家裡孩子不懂事,早先就買好了,沒想到您會親自送來。”男人從懷裡拿出白信封,賠笑着塞進她手中。“您看,過兩天的椎豬儀式……”
“我會來的。”姜央接過信封,妥帖藏在對襟衣的内包,态度有明顯的軟化。
桑綠見姜央的前後态度變化,很是好奇。“姥姥,那個白紙包的是什麼?”
“錢啊,這麼薄,也就一兩百塊錢,老刀家真不像話,白讓人辛苦一趟,還有臉要人家做祭祀。”老太太不屑。
“姥姥,他們為什麼不要豬啊?那祭祀幹什麼用的?”
“兩頭烏,做喪事祭祀的。這兩頭烏啊,比尋常的豬要貴三四倍,老刀家就是想省錢,不買豬又舔着臉要人家的祭祀,臭不要臉。”
桑綠心思一動,朝那隽秀的背影喊道,“我要你的豬!”
姜央頓住腳步,苗刀晃蕩不止。
桑綠暗喜,果然有戲。她從樂清背上下來。“我要你的豬,但我也想了解一些祭祀的事情,能不能到我家詳細談談?”
老太太慌忙制止她。“桑桑,你做什麼?她的豬不是随便買的!”
“這是定金。”樂清攤開一疊錢。
嶄新的鈔票,像是剛取出來的。
老太太左右攔着,恨不得伸出四隻手。兩個孫女今兒一個比一個不聽話。“順子,你幹啥呢!”
桑綠不可思議地望向樂清,幾個姐妹間,清姐大她們許多,更像是長輩,有很明顯的隔閡,可自己無理的要求,連一向疼愛自己的姥姥都不同意,清姐居然願意順着她。
樂清目光深邃,眼角的魚尾紋含着笑意。“身上沒帶太多現金,不知道夠不夠,如果不夠跟我上家裡去取,我們跟某些人不一樣,談好多少錢就是多少錢。”
喪服男人的臉色有些難看,再次與姜央約好時間,轉身進了屋子。
姜央面容淡然,但能從眉眼間看出喜悅。“你們做什麼用?”
桑綠正想回答,被樂清拽住,她凝思一會兒,試探道,“中秋要到了。”
姜央點頭。“好,我賣給你,你們等我一會。”說着,她走進了另一條巷子中。
老太太愁得不行。“家裡又沒死人,買兩頭烏吃,運性不好。”
桑綠輕聲安慰。“姥姥,咱們不一定吃嘛,當寵物養着不也行,看起來也挺可愛的。”
老太太拍她。“村裡不能圈養牲畜!”
樂清笑得明朗。“姥姥,這都什麼年代了?你看人家也沒說中秋不能吃,不做祭祀不就好了。”
“你們不懂,這不能亂吃,順子,不能亂吃。”
樂清疑惑。“那我們請姥爺回來吃?下個月不就是姥爺的祭日?”
“不行不行……”老太太目光恍惚,雙手哆哆嗦嗦地搖擺,狀态明顯不太對。
桑綠也疑惑姥姥的舉動,老刀家為了省錢甚至不買兩頭烏做祭祀,想來并不是特别在意兩頭烏在祭祀中的作用,可向來開明的姥姥為什麼會這麼在意?
樂清斂起笑,抱住老太太哄道,“沒事,咱們不吃,我會處理的,放心吧。”
滴滴——
尖銳的電瓶車鳴笛聲突兀響起,像喊破了嗓子的聲音,刺耳難聽。
桑綠一行人朝聲源處看去。
姜央騎着一輛三輪車,正從巷子駛出,寬敞的主路無人無車,壓根沒必要按喇叭。
桑綠暗想,這九黎女巫還挺遵守交通規則,駛出視線盲區會按喇叭提示主路車輛,并不像錢姥姥說的那般彪悍,不通人情。
隻下一秒,桑綠便知,這喇叭就不是給人聽的。
兩頭烏原本愣愣挺立在主路中央,聽見喇叭聲,調轉豬頭,奔着打開擋闆的三輪後座,一躍而上。
桑綠愕然,第一次見到會飛的……豬!
傳說中的九黎族,連豬都那麼骁勇嗎?!
姜央騎在她的破三輪車上,前側的護腿擋闆碎得七零八落,被風吹得不斷拍打小腿,她渾然不在意,仿佛坐在戰車之中,下巴一揚,武風赫赫。“帶路。”
後座的黑豬頭,像她的主人那般,豬鼻子一拱,米粒大的眼睛愣是擠出幾分睥睨天下。“呼噜呼噜——”
桑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