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越來越大,似乎要将天邊的雲都扯碎了扔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逐漸變暗。
大祭司現在也不是很關心繼續僵持下去是否會耽誤吉時了,畢竟就連祈福的金鸾都能被公主拆了送人,是否誤了吉時還有什麼所謂呢?
這一場對峙還在繼續。
公主歪頭注視着大祭司,看着他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突然揚唇而笑:“大祭司,即便父皇知曉了今日之事,你以為他又能怎麼做呢?是在這内憂外患之際繼續出兵鎮壓你口中的這群刁民,還是以糧食為代價交換他們手中所持之物?”
“你以為,他會怎麼做。”她重複問了一遍,不過這次已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如方才那般不容置疑:“既然橫豎都是一樣的做法,你不如依本公主令,直接去做就是了。”
大祭司堅定地搖頭,正想表一番忠心,極言自己隻聽從古水國君之令,卻聞公主再出狂悖之語:“況且那金鸾失去法力已有幾十年,而我們行祭祀之禮也已整整十載,這些年我們砸入這麼多的人力财力大行祭祀之事,可曾見到金鸾恢複法力?”
頓了頓,她揚聲道:“大祭司,我想你們比誰都清楚,這些年來砸進去的金銀到底是滿足了誰,為何這麼多年大家的眼中隻看得見鬼神而看不見蒼生。但今日我看見了,我看見這個國家的子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那便不能坐視不理。既然金鸾已沒了法力,那麼與其年年耗費金銀為它祭祀,不若舍了它讓百姓們吃一頓飽飯。”
站在公主身後的櫻兒聽見這一番言論,覺得陌生,又覺得震撼,她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這一幕,揉揉眼睛,才發現自己已是滿臉的淚。
大祭司佝偻着背,默不作聲地盯着公主,他似乎也是被公主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給驚到了,于是不再言語,妥協般閉緊了嘴。
公主掃視了一眼神色各異的宮人們,提着裙擺踏上馬車,“回宮。”
櫻兒被公主喚來坐在同一輛馬車上,從坐上馬車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一直僵硬地把背挺得筆直,兩隻手緊緊攥成拳頭,乖巧地放在膝蓋上。
鑲嵌在車壁上的夜明珠、柔軟的金絲鵝羽墊、散發着幽幽香氣的名貴香料,還有眼前這位尊貴的長公主,這一切都令她坐立難安。
公主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在快至城門的時候,她緩緩睜開眼睛望向櫻兒。
櫻兒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公主問她:“你很怕我?”
櫻兒搖頭:“我知道您對我們好,我不怕您。隻是……您是公主。我從沒有想過會見到公主,還能和您坐在同一輛馬車上。”
公主聞言笑了笑,她重新閉上眼睛,良久,悠悠地歎了口氣:“他們不明白,若沒有了你們,我們什麼也不是。”
櫻兒被這話繞了進去,她不是很明白公主所說的他們指的是誰們,又恍恍惚惚的不是很敢相信,公主口中的你們難道是指她和同她一起逃到郊外來的難民們。
她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言論,所以她根本就無法理解。
公主再次睜開眼睛望向她,朝她俯下身正色道:“你可知我為何要帶你走?”
櫻兒懵懂搖頭。
公主望向她的眼神裡多了些柔和之色,她的語聲也很輕柔,但在櫻兒聽來這輕柔的聲音卻是充滿了力量:“因為我在你的眼裡看到了不服輸的堅韌,若沒有這一份堅韌的心氣,恐怕你也是無法從鎮上逃難至京郊來的。”
她繼續說道:“這世間每一個堅韌不拔的人,都會受到上蒼的眷顧。所以不是我選擇了你,而是你自己沒有放棄你自己。”
櫻兒仍舊用懵懂的眼神回望着她,不過她已不再像方才那樣畏畏縮縮,思考了一番公主所說的話後,她咬咬唇道:“我不明白您說的。但是我好像能聽出來,您是想讓我不要感謝您,而是要感謝我自己,對麼?”又咬了咬嘴唇,她輕輕地道:“不過,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是要謝您的。”
公主揚起唇笑了笑,她不再說話,轉頭掀開簾子,望向窗外已經擦黑的天空。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掀開簾子時仿佛看到一道黑雲正以不同尋常的速度朝他們的儀仗飛來,盯着那黑雲瞧了一會兒,她确信那不是自己的錯覺。
那是什麼東西?
就在她準備喚馬車外的侍衛時,那道黑雲從天邊跌落,直直地朝她的馬車砸來。
這時她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麼黑雲,而是一道黑色的身影。
這道身影從那麼高的空中落下,卻并沒有摔得粉碎,可見此人不凡。能夠以炁護體,要麼是有一定修為的精怪,要麼就是人類修士。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再次讓儀仗隊伍停下了進京的步伐,大祭司郁悶地将腦袋從車窗裡探出來,看見公主同樣掀開車窗的簾子,正攀着窗棂望着地上一個渾身是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