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又招來了什麼奇怪的人?
他眉頭皺成一團,幹脆眼不見心不煩,重重放下簾子,把頭縮了回去。
那地上的人死死攥住車輪,像是在阻止馬車繼續前進,又像是想借力支撐起身子,也或許兩者都有。公主耐心地注視着她的動作,示意近侍們先按兵不動。
過了一會兒,那人終于艱難地擡起頭來望着公主,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救我……”
她的臉上和胳膊上有數道傷痕,每一道都猙獰可怖,并且似乎新傷舊傷疊加在一起,新傷牽動着舊傷,舊的傷勢則加重着新傷,它們正在迅速地奪走她的生命。
這些都還隻是看得見的地方。
公主将目光望向她被黑色勁裝包裹着的身體,可以看出她的腿和胳膊都已骨折,甚至腳筋都有可能已被人挑斷,雖然她身上穿着的是黑色的衣服,但還是能看到有鮮血正從衣服下面浸出。
真不知道她是發生了怎樣的打鬥才會受如此嚴重的傷,也不知道她是憑借着怎樣的意志力才能撐到現在來求救的。
公主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重新對上她的眼睛。
便是與之對視的那一瞬間,她心裡有了答案。
她從未在一個人眼中見過如此強烈的求生意志。
死亡分明如影随形,可是對方好像對它關閉了大門,倔強地、固執地、堅定地抓住任何一絲可能是生的希望。
公主沉了目光,吩咐侍女将她擡上馬車,“我答應救你,其餘的以後再說。”
聽到公主這樣說,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氣,松開手暈死過去。
儀仗重新出發,經曆了一波三折,一行人的車馬終于成功進京。
櫻兒哆哆嗦嗦地望着被擡上車的血人,說話時牙齒都在打顫:“公主,她、她會死嗎?”
公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受了這樣重的傷,這人無疑已是在鬼門關外徘徊,她雖會盡力救治她,但是最終能否醒來,還得看她自己能否挺過這一關。
馬車行至宮門,公主讓人直接将馬車上已經去了大半條命的血人擡到自己宮裡去,同時召集醫官,命他們一同前去救治。
大祭司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他目光陰沉地望着公主離開的方向,側首問前來迎接他們的宮人:“陛下現在何處?”
那宮人也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狀況,正在納悶被公主擡去自己殿中的血人是何來曆,忽而聽到大祭司發問,當即回道:“陛下此刻正在書房同大将軍和護國修士們談論軍政要事。”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這一次祭祀回來得如此之晚,早已誤了吉時,陛下一直在等您回話呢。”
大祭司聽完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吩咐儀仗隊伍将祭祀所用的東西各自歸位,随後目光沉沉地朝書房而去。
按照規矩,除了古水國君之外,任何人的馬車都是不得進入宮門的,可這些車駕中所擺放的都是祭祀之物,不得輕易挪動,因此破例讓祭祀隊伍中的馬車踏上了長長的宮道。
夜色已深,人們的耳邊隻聽得見宮車辚辚之聲,懸挂在車檐底下的銅鈴随着馬車的前進有節奏地搖晃着,在寂靜的夜空中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祭祀随行的宮人們依舊安靜地低垂着腦袋,小心謹慎地握着手中的宮燈,跟随馬車一起魚貫前行。
執燈的宮人皆是經過了重重的訓練選拔出來的,在護送着祭祀物品到達目的地之前,他們手中的燈絕對不能熄滅。因此每個人的步伐都輕盈得仿佛足不點地,百餘人的隊伍,卻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
與宮中的寂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燈火通明的公主殿。
此刻公主殿中擠滿了醫官,每位醫官手中都拎着自己的藥箱,梗着脖子紅着臉互相争論着,正在共同為公主撿回宮中來的那個血人診治。
熱火朝天讨論了半晌,最後他們一緻得出結論,這人沒救了。
公主垂首望着被宣判沒救的女子陷入沉思,沉思了一會兒,她對為首的醫官令道:“取九魂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