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很想點頭說“是”,然後把人請回去睡覺。
可惜他的好大兒已經搶在他前面回答:“殿下多慮了。”
王琅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先前有斥候來報,此次胡人的急先鋒是涎于闡,按照推算他應該剛過費縣。
父親欲在金州城外三十裡的郖縣雌幽山設伏,先阻擊一部分胡人。”
少年郎一邊說,還一邊将沙盤裡的費縣,郖縣的位置,雌幽山的位置分别指給趙青晖看。
王思氣得直吹胡子。
王思一直想替長子求取一位能幹賢淑的女子做妻子。
原本他看上了陳郡謝家女,可惜王琅不願意。
王思自己與妻子琴瑟和鳴,除了希望長子支應門庭,也希望長子能夫妻和睦。
長子不願意娶世家女,他又不想從寒門裡随便選一個,因此王琅的婚事就橫在他心頭成了他的心病。
哪曉得幼帝南下,王琅出面勸他。
如今天下大亂,群雄逐鹿,金州乃兵家必争之地,與其事後叫人拿住話柄,不若迎了幼帝來金州。
兒聽聞永甯長公主容貌秀麗,素有仙子下凡的美名,至今尚未婚配。
長公主父母兄長亡故,婚事隻由自己做主。
如果長公主許了旁人,怕是将來重回朝堂之時再無我王氏一席之地。
皇室公主大多驕縱,王思壓根兒看不上。
不然當初皇帝老兒要把皇後嫡出的顯甯公主嫁給王琅的時候,他就不會甯反不屈了。
因此他一氣之下跑去邕山别院,試圖以此抗議!
而王琅之所提及永甯長公主的婚事完全是權宜之計。
實際上他是不想錯過興軍北伐的機會。
天子年幼,大梁人才凋敝,他隻要站的足夠高必能做一代權臣,将來甚至有可能挾天子以令諸侯,收複趙姓皇室丢掉的漢土。
這樣的機會百年難遇,他願意一博。
但王琅也很了解自己的父親,老謀深算有餘,野心魄力不足。
因此王琅借口長公主婚事,請父親主動入簣。
他隻是沒有想到永甯長公主與傳聞中的菟絲子大相徑庭,更沒想到她會大着膽子與自己交易。
趙青晖還不知道父子二人之間的交鋒,她隻看過輿圖,從前隻聽父親說真正的大将軍營帳裡有沙盤,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真實的,但她很快學會舉一反三,在王琅的示意中看懂沙盤。
她問:“郖縣離金州不遠,這裡是峽道嗎?能不能過人?第一批阻擊胡人的軍士是打算從這裡撤回金州城嗎?”
王琅見她能聽懂,聲音不由緩和下來,如潺潺泉水,溫潤清冽。
他指着沙盤上一角,道:“這裡是羊道,不能過人,但郖縣下面有一條小路,可以從這裡行軍撤離。”
趙青晖聞言心安不少,她并不希望再有人做無謂犧牲。
說話間又想到郖縣的百姓:“就怕胡人屠村,需要先遣民衆撤離嗎?”
這次連王思都露出滿意之色來,沒有對不懂的事物指手畫腳,還心存百姓,倒有幾分趙姓先祖的遺風。
待到金州府下屬官員來回禀布防事宜時,趙青晖已然能得到一個落腳的座位。
一開始還有人錯愕,不停地朝她那個方向瞟,時不時小聲議論上幾句。
後來就習慣了趙青晖的存在,她如同一尊泥塑的神像,隻是正襟危坐在那裡微微地笑,不會瞎摻合發言。
偶爾開口也是真誠詢問,并不讓人反感,得到回答後會誇贊文官們周到細緻,武将們英氣勇武。
反正誇人的詞彙隐晦又高級,給每個人的都不一樣,讓人心裡明明知道是花言巧語,還是會有些飄飄然如鼓風的船帆。
在金州城中緊鑼密鼓布防的第十日清晨,郖縣的斥候們利用烽火傳遞回了最新的消息,包括敵軍多少人,郖縣阻擊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從哪個方向攻往金州城。
金州府衙徹夜通明的燈火足以說明事态的嚴重。
“阻擊的軍士們,沒有人撤退,都犧牲了。”
“他們拉下了胡人的一個刺馬隊。”。
“百姓們都躲進了深山和地道,胡人沒有找到多少糧食。”
“胡人在郖縣外休整,不敢再攻金州城。”
“郖縣的軍士說,不負長公主信任。為國盡忠,值得了。”
官員們聽了斥候的報信,都心有戚戚,雖說打仗犧牲乃兵家常事,但這樣慘烈的戰鬥,付出的都是鮮活生命,是昨日還同自己說笑的同袍。
夏日的清晨,露珠還沒化開,趴在城頭的年輕軍士眼皮打架得厲害,他已經一宿未眠。
突然,身後傳來的凄厲慘叫将他驚醒。他一個激靈,轉過頭,看見遠處黑雲壓城而來的鐵蹄似乎要踏平一切。
他大聲疾呼:“回防!回防!金軍來了!”
胡人沒有在郖縣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