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沒有把這群文弱書生放在眼裡,那胡人被砍個正着,鮮血咕嘟咕嘟從他面門往外湧。年輕人想要拔出菜刀再次砍殺,卻發現他太害怕了,刀砍得太深太用力,卡在顱骨裡,怎麼也拔不出來。
可胡人已經反應過來了,他們提刀揮砍,不過一息年輕文吏已然七零八落得倒在血泊中,留得一隻斷臂緊緊握住那把隻剩刀柄的菜刀。
都怪君子遠庖廚!下輩子不當君子了!年輕人恨恨想着。
金州府衙内随即響起此即彼伏的厮殺聲。
胡人小隊的首領拔出刀指向衆人嘶吼着。
“她跑不掉的——讓我們的人去追!”
此時天蒙蒙亮,有零星幾個民衆開始活動。
秦婆子年紀大了夜裡覺淺,天色囫囵亮時她已經睡不着,幹脆出門倒夜壺。
“喂!那邊的小子,不要到處亂走。”看見有生人走動,老太太好心提醒他們。
隻是她年紀實在大了,還有一隻跛腳,隻好站在原地問道:“所有人都要到裡正那邊登冊,你是哪條街的?怎麼跑到我們這邊來了?胡人來了危險的哩,快回去吧,官府不好讓到處走動的。”
誰知道這兩個年輕人像聽不懂人話似的,呆呆傻傻也不說話。
老太太搖着頭,剛想去給兩人指個路,猛然想起這城裡除了官差,哪裡還有年輕人?
秦婆子吓出一個激靈,拔腿就跑,可惜小老太太哪裡跑得過青壯,不過三兩步便被人提在手裡。
那兩個年輕人人用不太熟練的漢語問道:“有沒有見過長公主?”
秦婆子哪裡還不明白,這是胡人溜進來了,她頓時頭搖得像撥浪鼓,趁二人遲疑間,縱聲大呼:“救命!救命啊!”
但這會兒大多數人都還在睡夢中,她的求救聲宛如置身汪洋的水珠,小的可憐。
她隻能絕望受死。
千鈞一發之際,忽有箭羽攜帶撥雲見日之勢,從三人背後破雲而出,捉住秦婆子的那人随即應聲倒地。
另一人則倉皇出逃,一邊跑一邊吹哨,誰知沒跑兩步,趙青晖的部曲提着大刀橫飛劈過,頭顱作勢呼啦啦地在地上滾了兩圈,臉上還殘餘着震驚。
秦婆子尖叫着,涕泗橫流,“啊!啊!殺人啦!殺人啦!”
“阿婆,您别叫了,是長公主救了您。”秋露無可奈何地勸她:“一會兒再将胡人引來。”
秦婆子聽見胡人兩個字,果然死死捂住嘴,眼淚雖然還在流,但好歹聲音消失了。
趙青晖從牆角的陰影下站出來,背後還挽着那張她逃跑時順手從牆上取下的小弓。
她這一路咬牙堅持小跑,最終在路過西市街的時候再也支撐不住,不得不停下來,雙手撐膝,不顧形象地大口喘氣,結果氣還沒順過來,便遇到秦婆子出來倒夜香。
原本是不該管的,秋露壓低聲音說道:“不知道城内有沒有混進來其他的胡人,殿下不可大意。”
趙青晖心裡明白,可身體卻不随意志而改變,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射殺一人。
殺人這事兒,有一就有二,這次她手起箭落一氣呵成,眼睜睜看着被自己殺死的人倒地,心中莫名湧起一種松快感。
秦婆子還沒從被胡人劫持和長公主出現的兩樣事情中轉過彎來,方才那個揮刀的孔武有力的部曲已經提着頭走過來,他朝趙青晖行禮,擔憂道:殿下,方才那人似與人走散了,巧合之間碰見這位婆婆。我見識過胡人的手段,他們會用一隻骨哨集結同伴,我們不能确定周圍是不是還藏着更多的胡人。”
秦婆子聽了這話,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就要掙脫秋露,她喃喃道:“阿玉,阿玉,我家阿玉還在屋裡。”
見她就要叫喊,怕引來追殺的秋露情急之下習慣性地一個手刀放倒秦婆子,焦急地問那部曲:“離大公子那裡還有多遠?或者我們背着殿下走。”
但已經來不及了,留下斷後的部曲追上他們:“快帶殿下走,有人圍上來了。”
趙青晖看了看地上的秦婆子,又看了看因為響動而探頭探腦的民衆,一張張或布滿褶皺,或稚氣未脫的臉頰深深映入腦海。
她似乎做了個艱難的決定,狠心咬咬牙,道:“不跑了。”
雖然江山不是她的江山,可她姓趙,這些金州城的百姓是他們趙家的百姓。
趙青晖望着身邊護衛自己的五人,語氣冷靜而堅定,“不跑了,讓我們在這裡會一會這群胡狗。我們趙家人已經跑的夠多,夠遠了,孤不怕他們。
就算今日孤死在這裡,就算大梁沒有永甯長公主,那又如何!
大梁沒有姓趙的,還有姓張的,姓李的,有千千萬萬個華夏兒女,諸位同胞。大梁不會亡!漢室不會亡!這裡有老人,有小童,他們的兒女,父母還在艱難禦敵。孤不能苟活自己而不顧他人性命。
今日之事,責在孤一人,孤拜請諸公助孤一臂之力。”
說着,趙青晖朝着一路上忠心護主的幾位部曲行一一行過大禮。
五人吓了一跳,也被趙青晖的情緒感染,迅速鎮定下來:“長公主有令,吾等莫敢不從,長公主殿下盡管吩咐。”
為首的鄧大龍更是豪邁道:“便陪殿下堵上某這條命又何妨。”
民衆們此時也聽明白了。
永甯長公主甯死不屈。
那還怕個屁啊!他們金州可沒有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