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老爺坐在犢車裡,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王琅就要擡着他那死去的爹硬住到陳家去。
不是!
誰家把自家死人往别人家裡送啊!這不是純純有病嗎?
“陳二老爺,聽說您是我舅舅?”
陳三老爺想起王琅方才冰冷凝霜的神色,不禁後脊發涼。
這死崽子敢提劍威脅他!
但是因為王琅這家夥是從胡人手裡活下來的,迄今為止與金交戰的城池中,金州是唯一一座不僅沒有破城,還逼退了胡人的城池,他居然不敢輕舉妄動,真叫他唬住了。
畢竟雖然王思因戰犧牲,但他的兒子還在,王家的實力依舊不容小觑。
陳三老爺郁悶得要死,說什麼公子如玉,明明是個笑面羅刹!
“陳家誰死了?”
“不知道啊,沒聽說陳家有喪事啊?”
“看犢車上的家徽是王家的,該不會是那個王家吧?”
“琅琊王氏?誰死了?”
“誰死了你都不知道?聽說是金州刺史王子容王大人。”
“那王大人和陳家……”
民衆們的議論聲讓陳三老爺更加郁悶。
可他不敢再說什麼大外甥的話,又不想向一個小輩低頭,便恭恭敬敬朝着趙青晖的馬車道:“長公主殿下,前面便到陳氏家宅,請長公主下榻。”
趙青晖朝王琅擠眉弄眼,眸子裡滿是戲谑之意,随後拿腔拿調地說:“多謝陳二老爺相邀,孤與王大公子便不推辭了。”
王琅這才出聲:“多謝陳三老爺盛情,煩請借小子一間别院安置家父。”
方才不過是趙青晖一時興起捉弄陳三老爺替他出氣,真将父親停棺王家他還怕髒了父親的英靈。
他因新喪一身重孝,越發襯得一張素面刀削斧鑿般冷俏,是隻輕聲細語地說了兩句話,亦是引起一陣騷亂。
“是王家大公子!那位琳琅如玉的少年公子!”
“他居然來淮陽郡了,上一次見他還是在汴京。”
“大公子還是那麼好看!”
當然,也有議論趙青晖的。
“據說有沉魚落雁之容。”
“最值得稱贊的難道不是孤身守國門嗎?”
“射禦雙絕,女中豪傑!”
“不像個女郎,哪像世家的女郎文靜娴淑。”
“那倒是,若我能有幸做陳家的女婿……”
“王麻子你做夢吧,世家女百家求,哪就輪得到你!”
“……”
犢車外傳來的調笑聲并沒有影響車内人的心情,一行人晃晃悠悠分成兩路,由王琅的心腹将棺椁送往城東的陳氏别院暫放,王琅與趙青晖則在公主親衛的儀仗護送下來到淮陽陳氏的祖宅。
陳氏一族世代居住淮陽郡已經有五代人,嫡支旁系居住在一起幾乎占去了整條朱雀街。
屋舍瓦牆間,粉漆白牆黑瓦,入目皆是富貴,江南的富庶與北邊的斷壁殘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氏雖還有位老太爺,但早已不理事,在不遠處的雞鳴山上修道,不到家族生死存亡輕易不下山。
接待趙青晖與王琅的隻有陳的三位老爺。
“長公主親臨,陳家蓬荜生輝啊。”陳大老爺顯然段位要高出幾個層次,沒有一上來就攬着王琅喊大外甥,而是按照君禮先請趙青晖下車。
趙青晖這些日子讓劉小滿給她補了不少宮庭禮儀,聞言學着舊宮裡皇室的做派,指尖微翹,由劉小滿虛扶着下了犢車,力求禮儀上不出錯。
她朱唇微啟,“陳員外客氣了。”以陳大老爺的官職相稱,足以代表天家,是君。
陳家人聞音知雅,齊齊朝着建康城的方向拱手拜了拜。
然後才輪到王琅,可惜王琅不願意留下話柄,都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徑直道:“問世伯安,世伯近來可好。”
他拿的則是通家之好的做派,并非親戚。
陳大老爺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又恢複如常,呵呵笑道:“勞煩世侄挂心了,若是子容看到琳琅這樣周到,不知道該如何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