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裡,趙青晖正在訓斥劉小滿,“你明明可以躲開的,為什麼還要受這一巴掌?”趙青晖一邊訓,一邊給劉小滿遞冰帕子。
劉小滿的臉頰上赫然印着五個手指印,他龇牙咧嘴地把帕子按在左臉上,“嘶”了一聲,開玩笑地說:“女郎手勁兒都小,不礙事的,您瞧奴婢這不是連腫都沒腫嗎?從前宮裡的主子哪一個不比陳四小姐厲害……”
他說着說着,見趙青晖低頭不語,那插科打诨的玩笑話也說不下去了,“殿下何必為了奴婢傷神,奴婢不過是一個宮門裡的閹物,承蒙殿下看得起……”
“是因為我還不夠強嗎?”趙青晖盯着劉小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因為孤還不夠強嗎?”
“對上淮陽陳氏,孤這個本就地位岌岌可危的長公主毫無勝算。”
“在世家面前,趙姓皇室什麼都不算,尊重是因為君臣之别,并不為别的。他們不畏懼孤,更不畏懼皇權。”
“所以小滿隻能受這樣的羞辱,隻能用道義逼退陳氏,對嗎?”
劉小滿很想說不是,可看着趙青晖澄澈的眼睛,他話到嘴邊根本就說不出口。
從前連崇訓太後被陳氏出身的貴妃掌掴都隻能忍受,隻因為崇訓太後是宮女出身。如今長公主羽翼未豐,他怎能讓長公主受如此羞辱,哪怕是語言上的諷刺也不行。
但劉小滿并不想趙青晖因此自責,勸慰她道:“殿下,咱們現在達成目的了不是嗎?隻要陳氏此番事了,殿下與大公子的婚事就算過了明路,王大公子必然感念您的幫助……”
劉小滿沒有說出下半句,因為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自從知道婚書的存在,趙青晖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答應下來。因為隻有答應下來,王琅手中的兵權才能為她所用,将來王琅招兵買馬時她也能從中獲利。
按長公主制,親衛三百,屯兵五千,蓄奴若幹。要想在這亂世生存,她需要兵權,需要隻聽命于自己的部曲,否則說什麼都是虛的。
但聽劉小滿這麼說,她不由冷冷道:“陳氏豈會這樣就善罷甘休,且等着吧,他們定有後手。”
果不其然,暗香疏影,有女郎深夜前來。
她穿着淺粉色細布襦衫,一雙白兔在胸前若隐若現,頭上半松不垮的堕馬髻上簪着一隻珍珠發簪,盡顯楚楚動人之姿。
見内室裡隻有趙青晖與劉小滿兩人,她不由一愣,詫異道:“怎麼不見大表哥?”
趙青晖不由慶幸,方才王琅送自己回到住處後,因她要和劉小滿說些私房話便讓王琅先行一步離開,否則這場面也太修羅了。
“夜已深了,殿下與大公子乃未婚夫妻,大公子送殿下回小院便自行離去,是什麼讓陳…小姐覺得王大公子會留宿在未婚妻這裡呢?”
趙青晖身邊這位……太監,這是在罵她不知禮數嗎?
陳纡很想哭。
她雙眼通紅,淚珠含在粉紅的眼框子裡咕噜噜直打轉,美人垂淚大約也不過是這副模樣了。
“并…并不曾懷疑殿下,我…我是來替四妹妹給殿下道歉的。”
這架勢,若不是知道趙青晖是女子,還當是哪個登徒子欺負了她。
她身後的嬷嬷大概是陳家主母派來的,那通身的氣派可比眼前這位隻會哭唧唧的女郎足多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說:“殿下說笑了,這是我們家的三小姐,老太君回去已經教訓了四小姐一頓,女孩子家臉皮薄不好意思親自來,可錯了便是錯了,所以托姐姐來替她緻歉。”
那語氣,是來施恩的吧!
“那這位陳三小姐,你也看到了,小滿這臉上的紅印還沒消,孤沒時間招待你。”
趙青晖沒給那老嬷嬷一個眼神,而是向那位水汪汪的陳三小姐施壓,畢竟柿子要挑軟的捏不是?
好吧,陳三小姐陳纡原本就蓄在眼池裡的淚水立刻啪嗒啪嗒,一顆顆如斷線的珍珠子一樣掉下來。
趙青晖眉梢都沒動一下,不僅如此,還毫無波瀾地仰着下巴吩咐陳纡身後的嬷嬷:“你們三小姐哭得我見猶憐,怎麼嬷嬷還不伺候你們小姐梳洗一番,恕孤身邊的人儀容有礙,不方便出去打水,便有勞嬷嬷了。”
那嬷嬷擡頭看了趙青晖一眼,叫她這個老夫人身邊的紅人去伺候一個小娘養的丫頭?虧她說得出口!
嬷嬷冷笑一聲,正要說話,一直柔若無骨的手卻将她雙臂扣得死死的,她不由驚愕地順着那隻手看去,原來是趙青晖身邊那個沉默寡言的賤婢。
秋露平平無奇的臉上露出幾分嘲諷之色:“嬷嬷是沒聽見長公主的話嗎?”
那嬷嬷心裡立刻明白過來,眼前這丫頭是長公主的打手。雖然不知道長公主為何與傳聞中不一樣,但是她活這麼大年紀有一件事還是明白的,那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索性由着秋露“攙扶”她,不情不願地退出去。
“你來孤這裡哭什麼?要哭也該是孤去你們陳家哭才對吧。你好搞清楚,是孤身邊的人受了委屈,不是你們陳家人受了委屈。”趙青晖見美人哭的梨花帶雨,皺着眉頭覺得對方大概是有病,但還是好心遞給她一條手帕。
陳纡也不想哭,可她就是忍不住。此時見趙青晖心軟,啪叽一聲跪在地上,聲音脆生生的真叫人擔心她是不是膝蓋磕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