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王琅已經是半月後,中秋将至。
家家戶戶都開始團圓,王家也不例外,連一絲不苟的門房臉上也露出些許笑容。
趙青晖站在廊下捏着一根鳥貓逗貓。
她想起那天王琅站在月色裡說的那些話,不由彎了彎嘴。
那天之後,王家的族老們一大早先帶陳氏離開,一切恢複甯靜,尤如水過無痕。
但到底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王琅着手準備整頓金州的兵馬,除了招募青壯,還撥了尹寬繼續更從趙青晖,為趙青晖招攬部曲。王家的部曲他調走了大半,又換新人進來,而這一切都得到了宗族的支持。
他常常不在祖宅,要麼是在下轄縣城練兵,或者在哪位老爺家應酬,總之忙得腳不沾地。
趙青晖還在閨閣,并不方便應酬各位太太們,一個人窩在院子裡發呆。
當然,她也不是真發呆,陳纡拿着她的印信替她四處奔走。
小小娘子,自從做了女史,處事越發老練起來。
“您要的東西,幸不辱命,我帶回來了。”陳纡從垂花門下快步走進來,一邊将手上的文書遞給趙青晖,一邊将拿來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末了還小聲抱怨她,“别讓我再操心了,着涼怎麼辦,你這剛好些。”
對了,當時從菡園回來趙青晖就生了一場大病,陳纡很懷疑是自己初癸沒有最好準備,自責了很長時間。
趙青晖再沉穩也是個還沒及笈的小姑娘,與大多數小姑娘一樣,她很讨厭吃藥,陳纡的歉意讓她很是滿足地撒了一回嬌,每次都生等着陳纡哄她。
這次也不例外。
她朝陳纡傻笑了兩聲,接過文書還沒看,先委屈巴巴地喊了一聲“阿纡”。
陳纡頭疼,她甚至隐隐有種錯覺,長公主殿下是把她當姊姊,在撒嬌。
她心中猛猛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與長公主雲泥之别,如何能做姐妹。
可心中總有一個小人不死心地試探,萬一呢?
陳纡無可奈何,“殿下還是先看看吧,情況不太樂觀。”
文書中記載的是各個郡州縣的米糧價格,包括各大糧行每日的交易額,鹽商販鹽的情況和牲畜交易的實際份額。
正如陳纡所說,情況不太樂觀,但也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
她思索着,然後轉身回屋取來鑰匙遞給陳纡,“去取五百金铢,逢三、七兩日買米糧,隔天低價抛售,循環幾次,如果有糧行跟着降價你就全部抄底。”
趙青晖決定不講武德。
姐妹兩個正親親熱熱說着話,秋露風塵仆仆地趕回來,身後還跟着小阿玉那個跟屁蟲。
這些日子秋露一直在幫趙青晖挑選培養合适的貼身武婢,因着學武的女子可遇不可求,她買了三個總角年紀的小丫鬟,連帶着小阿玉一起跟着她習武。
小阿玉苦不堪言,此時見到趙青晖,撲朔着大眼睛就要告狀,“長公主長公主,秋露姐姐好兇!”
逗得趙青晖呵呵直笑。
院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帶着幾分疏朗笑意的聲音:“在聊什麼呢?這麼高興?”
趙青晖和陳纡齊齊轉頭看過去,隻見王琅手持折扇,雙手抱胸靠在千步回廊的漆了黑檀色桐漆的廊柱上,正滿臉笑意地望着趙青晖,似乎在等她一句回話。
趙青晖一下子就站起來,滿心歡喜地走過去:“你過來了?”
她面頰紅潤,眼睛亮晶晶的,哪裡還有半點大病初愈的樣子。
王琅迎着她的方向兩三步上前,将人堵在回廊下,望着她的眼神熠熠生輝如盛滿星光,“嗯,終于是忙得差不多,一切順利,殿下盡可安心了。”
趙青晖聽了笑道:“大公子做事一向穩妥,我能有什麼不放心的。”
她的目光落在王琅的下颌上,少年郎已經長出青澀的胡茬,變得成熟穩重起來。
“辛苦你了!”她真誠地向他道謝,“沒有你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自己的部曲。”
王琅聽了嘴角忍不住的翹起來,“不過是熟能生巧,當不得殿下一聲謝。”他說完,似乎想到什麼,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道:“我聽說長時間窩在家裡的病人沒病也要憋出三分病來,中秋佳節将至,濰州城裡的貴族富商們都會準備花燈祭祀,還有雜耍傩舞的表演,殿下能否賞臉一觀?”
趙青晖有些猶豫,一來她的身份特殊,貿然上街不知道會有什麼影響,二來王琅與她到底是男女有别,她有些不好意思。
陳纡在旁邊看看王琅,又看看趙青晖,恍然大悟。
“殿下出去走走吧,您不是還交代了我事情做嗎?您若能親自去看看豈不是更好?”
自從知道王琅對趙青晖規規矩矩沒有逾越半步之後,陳纡看王琅很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