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诏天使不隻有一個人,後面還跟着一大串身着官袍的宦臣。
他們見王琅隻擡手間那位出言不遜的陳家奴仆就送一命嗚呼,而雪白的扇子依舊一塵不染,吓得紛紛跪伏在地不敢動彈。
趙青晖卻可悲地發現自己現在居然對死人這件事開始變得麻木,因為此時此刻站在這裡的她再也感覺不到曾經的害怕膽怯。
而這一切也僅僅隻用了小半年
短短數月,改變的似乎是他們每個人的一生。
趙青晖當然知道這是王琅的好意——她不好殺的雞,他來殺。
少女的聲線夾雜着泠冽的寒風一起送進在場衆人的耳朵裡,“還有誰要殉舊主的,現在就可以一道去了。”
若是不去,自然要改認新主。
“長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歲!”
雖然這樣威逼并不能真正換來人的忠心,但趙青晖要的也不過是一種表态而已。
趙青晖現在并不能真的得罪世家。
思量間,她已經講話說得漂亮,“起來吧,都跪着多不好看。孤知道諸位都是從前舊宮裡出來的,有幾分血性之人,孤不願與你們為難。
你們能跟着陛下一路南遷,應當是忠心耿耿的人才。
這天下到底還姓趙,諸位的忠心如果用錯了地方,也怪不得孤成全諸位的不二臣心。”
這話傳到建康自有一番計較,唯有尚書令謝賢捏着美須哈哈大笑。
“這小丫頭,有點意思。”
他笑着同身邊的幕僚道:“這丫頭倒有點武宗皇帝的魄力,可惜了,是個女娃娃。
還年輕啊。”
幕僚頗為頭大:“王家這是要入局,大人您還笑得出來。”
當初王與謝争權,不惜逼死謝氏以求同盟,結果是王家出了一個王子容,盤踞金州硬生生截斷了陳郡謝氏的氣運,因而謝氏始終不能更上一層樓,也坐不上第一世家的位置。
謝賢不見半分哀色,反而有心思開玩笑道:“不知道永甯這丫頭知道我替季堅求取她,還會不會一心一意綁在王家這條船上。或者讓道朱嫁王琅,親上加親也是佳話……”
季堅是謝岩的表字,是謝家新一輩裡最出衆的公子。
道朱是說的謝家六小姐謝柔,是謝氏長房嫡出的小姐。
這不是亂點鴛鴦譜嗎?
幕僚聽了滿頭大汗,急得團團轉,委婉道:“謝公所言不無道理,隻是四公子的母親屬意于平陽陸氏的大小姐,六小姐才貌出衆,将來婚事也對謝家多有助益,謝公再斟酌斟酌為佳啊。”
謝賢是随口一說,他們家又不像淮陽陳氏靠兒女親家結盟,取進門的媳婦他尚且不管,嫁出門的姑娘又怎會放在眼裡,家中小輩和誰結親根本用不着他這個當家人親自過問。
他呵呵笑,并沒有放在心上。
有小厮叩門通傳說「六小姐送安神湯過來」,打斷了屋内人的談話。
這也是常有的事情,謝柔孝順,常常在謝賢身邊服侍以盡孝道,謝賢的幕僚們都是知道的,逢人便誇贊謝家的家教多麼多麼好,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謝柔都是世家貴女們學習的模範标本。
女郎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清脆婉轉的輕笑聲如銀鈴叮當,隔着門扇送入屋内。
“孫女來得不巧了,祖父與諸公議事還未散。方得了兩位奇珍藥材,孫女想着孝敬祖父,卻忘記了時辰。”
謝柔蓮步輕娜,身姿曼妙,身着石褐色杭綢披風,硬生生将妙齡少女襯托出幾分成熟穩重。
她将食盒遞給屋裡服侍的小厮,使眼色叫他分湯與衆人,自己則端端正正地行了個漂亮的福禮,狀似無意地提起剛才聽到的名字:“永甯長公主可是要到建康來?
三姐姐是嫡長女不方便出面,以免謝家有倒貼之嫌,若是祖父瞧得上眼,孫女從前與顯甯公主還有幾分交情,結識永甯長公主也更順理成章些。”
謝賢看着眼前這個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孫女,心中頗有些感慨。
謝柔從小性子就掐尖要強,事事都想争第一,常常盡孝自己跟前也是渴望得到謝家的認可。
而她的确很有政治天賦,不過是偶爾來他這裡蹭着聽一些朝堂小事,常常能知微見著地發現一些關鍵,這樣的敏銳是謝家幾個小子都不曾擁有的。
如果是個男兒,他肯定會大力培養她不輸謝岩。
可惜了,謝柔是個女兒。
這是謝賢今天第二次發出這樣的感慨。
他在心裡歎氣,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笑得十分慈藹親切,“道朱既然開口,祖父哪有不應的道理。永甯應該翻過年便要到建康來,她常在深宮行走,将來是陛下身邊最親密的人,你早日結交為謝家籌謀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