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摘星閣的路不遠,可沈甯禾卻覺得仿佛是過了幾個世紀般難挨。
趙夫人輕輕拍着她的手背:“你的身子最要緊,當初我和你娘說過會護着你,卻為着許多事無法多插手。”
她和勇毅侯當初也是追随着那位博陵崔氏的大小姐闖蕩江湖,後來顧尋登基後,勇毅侯跟着淮安王立下赫赫戰功,而她則留在江南勸說爹娘助大周在後方運輸糧草。
沈甯禾明白,勇毅侯府在上京并無根基,這些年來明裡暗裡能幫的都已經幫了,她想自己家人平安,也不想害了旁人的家人。
“多謝趙姨這些年的相助,”沈甯禾強扯出一個笑來:“甯禾感激不盡。”
趙夫人看着沈甯禾如此懂事的模樣,不禁側過頭擦了擦淚。
“郡主,”知許停住馬車道:“摘星閣到了。”
沈甯禾對趙夫人笑笑,急忙下了馬車。
有鳳陽大長公主在,進摘星閣并無人阻攔。
才轉過拐角,一道身着國師服飾的嬌小身影攔住了沈甯禾。
“安和郡主。”
沈甯禾停下步子看向眼前之人,少女約莫十三四歲,臉上稚氣未脫,眼神卻十分深邃。
“閣下是國師之徒?”
蕭褚點頭:“不愧是薛先生的徒弟,果然聰明。”
“閣下可知,我師父給我留的東西在哪?”
“自然知道,”蕭褚看着沈甯禾眉宇間的急切笑道:“郡主随我來吧。”
“哦,對了,鳳陽大長公主,同為薛先生的徒弟,你也來吧。”
鳳陽大長公主面色如常,絲毫不在意蕭褚言語間的不敬。
蕭褚領着兩人來了摘星閣的閣樓,摘星閣許久沒人住,可閣樓卻依舊收拾得一塵不染。
“那是...”鳳陽大長公主一眼就看見了閣樓正中間的架子上,擺放着的東西她再熟悉不過。
蕭褚走到沈甯禾身後,推着她走過去:“沒錯,這就是當年薛正則所佩的帝師劍。”
雖然薛正則已經不是帝師,但當年他佩劍授課時,無數人見過這柄劍,并且直到現在,這柄劍依舊是象征着薛正則此生功名的帝師劍。
薛正則将這柄劍留給她,就是根本沒想過自己還能再活着見到沈甯禾!
“為什麼...”
沈甯禾不明白,為什麼薛正則要這麼做,她不信薛正則不知道蕭儀的事,不信薛正則沒料到如今境況,分明知道顧璟會查明當年真相,為什麼...還要去以命相搏?
鳳陽大長公主輕輕撫摸帝師劍,怅然道:“因為師父一直覺得自己愧對我們。”
“少年成名,皇帝親授帝師劍,世人敬仰,到如今亦可稱一句桃李滿天下,于一個讀書人而言,這輩子不可謂不圓滿。”
“但他此生一共隻收了四個徒弟,除你之外,無一善終,我被困上京,終身不嫁,而你,小師妹,命途多舛,身中數種劇毒。”
“師父他...是慚愧。”
鳳陽大長公主垂眸掩去眼角淚光,挺直脊背雙手捧起那柄帝師劍,珍而重之地面向沈甯禾。
“我,大周鳳陽大長公主——顧朝鳳,今日以代攝政王之名,将前帝師薛正則所持之帝師劍賜于安和郡主沈甯禾,一等郡主封無可封,便代師薛正則承帝師之職,即便儲君天子,若是非不分,昏庸無道,亦可斬之!”
沒有任何鋪墊,更沒有任何儀式,這更像是一場臨終托孤,隻不過這個“孤”,是沈甯禾。
在摘星閣逼仄昏暗的閣樓中,任何一點聲音都被無限放大
沈甯禾咬緊牙穩穩地接住了鳳陽大長公主手中的帝師劍,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正色道:“臣女沈甯禾...領旨!”
-
景和元年,帝突生急病一場,病愈後性情大不同從前,日日勤于朝政,大肆興修水利,着派燕王世子江時晏與刑部侍郎裴宿泱同往江南一帶督察。
刺殺之事屬他人冒充,與燕王世子無幹,勇毅侯世子謝元洲失蹤,了無音訊。
不日,帝師沈甯禾領旨前往金陵,奉旨徹查當年兩江刺史李延亭主犯的兩江鹽污案。
金陵,朝溪書院。
院長看着短短數月不見就變得性情如此深沉内斂的沈甯禾,微微搖頭:“外頭可還下着大雪,你從上京跑過來總不能是為了讨老頭子一碗茶喝吧。”
沈甯禾:“死不了,師祖知道我為何而來。”
院長氣得嘴角抽抽,怎麼回上京城一趟說話也變得像她娘了。
“帝師領旨查案,自然不會不知。”
沈甯禾放下手中的茶杯,自從君亭晚幫她同時壓制住體内的月魂斷和另一種秘毒後,她便暫時與常人一樣了。
否則這樣的大雪天,她根本出不了門,更不必說從上京城來金陵了。
“師祖,當年之事本就疑點重重,如今師父不在,甯禾隻能來問您。”
院長哼哼兩聲:“用你師父來壓我,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