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突然一掃之前高高在上、滿不在乎的姿态 ,懇求紅蕖原諒,這讓紅蕖頗感意外。
她與水神交談至今,還是初次聽得水神如此溫言軟語。
她俯視水神面龐,目光相觸,但見水神雙目渾似寒潭映月,幽深中點泛瑩透之光,甚是懇切。
見水神這樣放低身段,紅蕖忽有些害臊,稍稍别過頭去,柔聲道:“你說話老是吓唬人,這不好。”
水神點點頭,道:“嗯。”
“還有,就算是神仙,與人交往,也首先須得尊重,要平等相待。”
“嗯。”
“待人接物,不可倨傲蠻橫,要謙和以對。”
“嗯。”
“你起來吧,你變得跟我一模一樣,又這樣眼定定地望着我,我總覺得怪怪的。”
“那你原諒我了?”
紅蕖微微點頭。
“那……你願意跟我做朋友嗎?”
紅蕖默不作聲,不置可否。
“明白。打擾了。”
水神一臉失落,靜靜起身,轉圜告辭。
“诶!”
紅蕖見她可憐,不禁動了恻隐之心,從背後叫住她道:“你真想跟我學唱歌?”
水神猛然回頭,道:“你肯教我?”
“真的隻是學唱歌?”
“當然。”
紅蕖淺笑颔首。
水神喜上眉梢,轉跑過來,一把抱住紅蕖,興奮道:“謝謝你,謝謝你!”
紅蕖被她抱住搖晃,喘不過氣來,掙脫她的懷抱,妍笑道:“放開放開,晃暈我了。不過,今日晚了,在家裡也不方便,你且回去。明日趕早,我去湖邊,在那裡教你。”
水神喜笑顔開,重重地點了點頭,爾後,又故作調皮地抱了抱紅蕖,便告辭隐沒了。
翌日清晨,紅蕖果然依約來到湖邊。
彼時,朝晖煜煜,波光粼粼,雲霞遠淡,湖風清爽,垂柳翩跹,鷗鹭旋翔。
紅蕖剛在在湖邊背風站定,平靜的湖面便開始發出泷泷水響。
少頃,水神便披波而現,浴光而來。
“你來得好早,果然守信。”水神笑吟吟道。
紅蕖見她依舊變作自己模樣,輕嗔道:“尊上怎麼還是化作我的樣子?”
水神委屈道:“我的本相不好看,不想顯露于你。”接着又道:“你昨日說,與人交往,要平等相待。現下,你又做了教我唱歌的師父,還叫我‘尊上’,我實在過意不去。以後,莫再叫我‘尊上’了。”
紅蕖一笑答應,又道:“縱然不願顯露本相,那也可以變作他人呀。不然,若有人偶然路過,撞見兩個一模一樣的‘我’,豈不惹人驚疑?到時傳言四起,豈不惹禍上身?”
“既然變化,當然想變個好看的。你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了。等以後我見了比你更好看的,我再變作别人模樣。你要是害怕被人撞見,我倒有個辦法。我們用你的小船,蕩舟到荷花叢裡去。那裡荷葉高聳茂密,能把我們遮得嚴嚴實實,管保不會讓人看見。”
紅蕖略作思索,便欣然接受了水神的提議。
當下,二人便撥舟弄槳,朝荷花叢中駛去。
水神随手一揮,團團荷葉便向兩邊徑自散開,退出一條恰容一舟可渡的水路來。
待小船駛入荷叢中心,水神再舉袖一揚,荷葉便又由外向内,層層疊疊重新聚攏在一起,掩蓋了水路。
青幕重重,堆煙攏霧。波平水靜,魚蛙遠避。
小舟促狹,二人抱膝蜷腿,對坐舟中,在簇簇荷葉的掩映下,安心開嗓放歌,遣情逍遙,縱意自在。
直到教取水神唱歌,紅蕖才忽然發現,水神雖然語音悅耳,卻完全不通韻律,唱起歌來,不按節拍,不知收轉。
水神自覺慚愧,越發局促窘迫。
好在紅蕖耐心甚佳,并不笑她,一字一句,演示糾正,進步雖緩,但也不算勞而無功。
演歌半晌,紅蕖疲憊,二人便停下歇息。
水神從袖中掏出一個半掌大小的白玉葫蘆瓶,遞給紅蕖道:“唱着許久,必定渴了。也未見你攜帶水筒前來,我這兒備有一瓶清金露,送予你潤喉。這可是好東西!”
紅蕖着實渴了,她平日清唱一兩個時辰也無事,可今日教人唱歌才發現,教人遠比自唱難,這會兒工夫,早已口舌生煙。
但紅蕖尤自暗怕水神“玩笑”,遲疑片刻,不敢接納。
水神仿似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揭開瓶蓋,自飲一口,方才又遞與她。
“放心吧,不會捉弄你。”
紅蕖這才接過玉葫蘆,細細啜飲。
“甘冽清潤,爽心滋身,果然是仙品。”紅蕖贊歎道。
“就說是好東西吧!”水神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