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淮腳下的紅色沙漠宛若蒸籠,蒸得他們三人汗流不止。她站在這片紅色沙漠突兀的巨大三角影子上面,眺望着影子尖端。
“這哪有什麼爐山?”
木芫花望着眼前的場景不由得哀嚎一聲,他徒步這半個多月,日日受這腳下紅殺的烙,肌膚粘膩在喪服上已經讓他叫苦不疊。
這眼前以為是希望,未曾想竟是另一個絕望。
“我看未必。”
裴欽走到陳淮身旁,語氣沉靜道,後自己又踩着這突兀着的三角影子上對着二人緩緩解釋道“我們并未走錯,這地應當就是爐山。地圖不假,不過這爐山應是曆經千百年陷入這片紅沙之中罷了。”
陳淮聽完這話,便眼睛緊盯腳下,一步一步沿着沙漠中黑色巨大三角的影子邊沿走着,走了十餘分鐘終于是走到了三角影子上的尖端。
爐山為一座噴射的活火山,這千年來既然沉于地下,那這紅沙的影子便是它存在的痕迹。
難道爐山已經消失了嗎?
“陳淮!你踩着這黑影子上幹嘛?既然沒有了爐山,那我們便再想向前走着,可不能到了憐海?”
木芫花仍站在影子下端,看着走在前方陳淮的身影不禁疑惑道。
這地圖路徑,除去鬼城後,便是爐山,爐山後便是他們要去的憐海。既然爐山消失了,他們為什麼還要停留在這片曾經爐山存在的痕迹上?
“不。”
裴欽站在木芫花的身旁,眼睛雖看着陳淮的身影,但仍對木芫花繼續說道“爐山曆經千年消失了。那憐海還真的能是在它前方的一片海嗎?
說不準這片紅沙就是爐山曾經爆發出的泥漿凝固之後的痕迹。
或者說...”
“或者說什麼?裴欽你現在說話怎麼還大喘氣呢?”
木芫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仍是不大理解,他扭頭望去怕裴欽的面龐,卻發現裴欽的嘴吐出了一句“或者說這就是憐海。”
“啊?你沒說胡話吧裴欽?地圖上爐山和憐海離得并不近啊?再怎麼說,它倆也不能融為一體吧?”
裴欽這次卻什麼也沒說,對着木芫花瞪大的雙眼輕輕地搖了搖頭,之後望着前方陳淮的身影在自己的眼中逐漸放大,直至站在了他的面前。
這片廣闊無垠的紅沙土中,烙印着一個黑色三角形的裝飾,其間爬着三個螞蟻,正尋找着自己心中渺小的信仰。
可誰也不會知道這些信仰是真的,還是假的;是可觸摸的,還亦是無法抵達到的彼岸。
“前方已經沒有路了。這片紅沙是一眼望不到頭的。”
陳淮先是抖了抖自己裙擺上沾染的沙土,之後朝着二人定定說道。可等了半刻對面二人也并不言語,她才又說出自己判斷
“這爐山是不是與憐海...”
“是。爐山與憐海融為一體了。我剛才在想下憐海的入口是在哪?”
裴欽打斷了陳淮的話,舒展開了自己的眉眼,站在她的身前,輕聲對着她笑道。
“那你剛才不說?”
“因為我現在才想到憐海的入口在哪裡。”
陳淮靜靜地望着少年恣意地面龐,裴欽眉眼帶笑,正是少年的意氣風發,卻叫她的心髒砰砰地跳着快些,震得她五髒六腑都酥酥麻麻。
不知是千年來第一次與裴欽接觸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發現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這都叫她有些感到新奇;無論是因為裴欽才來救師姐,尋這‘回魂香’,亦或者是在鬼城,真的想甯願自己玉碎,也要送這二人出去。她有些搞不懂自己究竟是什麼人了。
她究竟還是不是為了登仙!怎麼真的要為這二人放棄生命?有這瞬間的想法都已經是夠恐怖的了。
陳淮曾經可能不太懂。
在她千年前成為上修界最後一位得道修仙者時,她認為自己是天子驕子,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是上下修界都為修建寺廟雕刻神像,在衆人的歡呼之中,捧上神壇,認為陳淮是吉祥之人是為蒼生帶來好運之人。
當然,她也這麼覺得。
她被簇擁着歡呼着登上了神壇,之後飛升上天。
可現實卻給了她當頭一棒。
天庭之中無一例外是天子驕子,是天才是将士;待她上了天庭卻連門檻都沒踏過,允她的任務,她用了千年來都沒有完成。
這個任務是毀滅裴欽這個魔物。
在曆經百年的失敗,她開始自暴自棄,開始自怨自艾,她開始懷疑自己,自己是不是這這輩子就沒有登仙的命?
可她明明也被衆人簇擁着,愛戴着,飛升過。
她無法說服自己放棄登仙這條充滿艱難險阻的道路,哪怕她知道,這千年來已經沒有人會記得最後一位飛升者,千年前陳淮建設的寺廟,早已變成了乞丐們遮風擋雨的地方。
沒有人記得她,隻有她自己困住了自己。
困在了在登仙的執念中,困在邁過天庭門口的怨念中。
陳淮早已經面目全非,她失去了自己鮮活的生命,變成了執念的傀儡。
在最後一次登仙的機會中,她似乎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裴欽的喜怒哀樂,他的心機,他天真的懵懂,都叫她發現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錯。
這是人啊...是人啊。
哪有人天生就是魔物?
還有師尊,還有師姐,木芫花,曾經上修界愛戴她的修士們,信仰她過的百姓...還有好多好多人對她陳淮那樣的好,是她一葉障目,錯的太離譜。
這一生哪怕不能登仙,她也要鮮活的最後活一次。
不困于天道,願以蒼生為己任。
“哈哈。”
陳淮也對着裴欽笑了,是發自心底的笑。
她想裴欽,真的是一個很聰明的少兒郎。自己曾經怎麼就非要緻他于死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