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前些時候,他瞧旁人送我東西,我必回送些。他有樣學樣,現他得了什麼,定是要回送的。”晚沁笑道,又有無奈,“這般早就學了禮尚往來,真真不知是好是壞。”
說得衆人心覺有趣,蕭氏楊氏便将自己所備禮物送了出去,果得了顧堰回禮。都莞爾笑道,“你哪裡需憂愁,他還小,不懂這些彎繞。且這并非壞事,有來有往,可見其不貪,大了心頭有數,也曉得規範自身。”
晚沁聽得這話,心中熨帖,含笑應了。衆人坐在一處聊了會兒天,女婢婆子端上茶點,吃完了茶,又等了片刻,晚沁夫婿,顧淮姗姗來遲。晚檸稍一擡眼,見顧淮身形挺拔,五官輪廓深邃,劍眉星目,英姿飒爽,與顧堰頗為相像。
這些年來,晚檸隻在家宴中見過幾次顧淮,卻心知其行事。說是年少有為,實則平平無奇,沒甚正經本事。幸是為家中獨子,定國公之爵當是屬他的,旁人奪不走,省得日後一介白身,叫人笑話。
且雖顧淮庸庸碌碌,也更依賴王氏扶持,不敢肆意欺辱,反會百依百順。定國公又是世襲罔替,縱顧淮一世無成,晚沁亦是國公夫人,其子有爵可襲,一世榮華。
顧淮進來,見了衆人,拜了蕭氏楊氏,再與晚檸微微颔首。後握住晚沁手指,和煦道,“今日堰兒生辰,原該早些到,隻是衙門事務纏身,耽擱到了現下。阿娘已命人擺了宴,咱們快些過去吧。”
話落牽着晚沁站起身,蕭氏見二人感情甚佳,老懷甚慰,特特快了幾步,将二人落在後頭,叫他們好生聊聊。到了花廳,顧淮請客人入席。晚沁挨着顧淮坐下,蕭氏與楊氏則在另一側。晚檸則坐最邊上,小心瞧來,定國公與定國公夫人高坐主位,旁兒還有一兩個親緣不遠的旁支。
飯菜很是豐盛,色香味俱全,滿桌子琳琅滿目,讓人食欲大增。瞧着盛大,實則不過最平常一生辰宴,無出格之處,亦無甚可叙述的,若非定國公三代單傳,現獨顧堰一個孫兒,哪裡會這般辦宴。
來往侍從,皆是瞧定國公威勢,代家中主人來送禮的,卻顯得賓客盈門,絡繹不絕。真真說來,也就爾爾,并無甚貴重禮物,隻是表面熱鬧,可晚檸仍是高興的,許久不曾見晚沁,她又極喜顧堰,因此一直拉着顧堰逗頑。顧堰同是喜歡這個小姨,甜言蜜語一句一句往外講,喜得晚檸跟什麼是的。
獨回程時,楊氏老生常談令她心煩外,其餘皆是稱心如意,一連高興了好幾日,至王晟入考場前,都笑容滿面。然王晟一入考場,晚檸就沉默了起來,很是擔憂。春闱共三場,每場三日,現春寒料峭,九日下來不知三哥身子撐不撐的住。
就在憂愁幾乎是挂于面上之際,一日散衙時,時孟忽拽着晚檸,偷聲道,“前些時候的案子已有了定論,你可要去瞧瞧。話先放這兒,若去了,未必能在宵禁前回來。你不論選哪個都無甚事,憑你自己所想。”
這确是個麻煩,她若夜不歸宿,不知有多少流言蜚語傳出,到時牽扯家中姊妹名聲,那她當真罪該萬死。但也不是不可避,晚檸笑道,“我想去瞧瞧,雪柳你先回去,與阿娘說這事,一五一十的說,要阿娘早做準備。”
雪柳欲言又止,終是應下,離去。不提王府中何等紛擾,晚檸披上黑鬥篷,遮掩住容貌,随時孟一起往城外奔去。因有京兆府令牌,城門士兵未敢阻攔,出城後又與張澤蘇離撞上,隻微微晃眼,不言不語繼續疾馳。
到了去處,已是日入時分天空中飄着淅瀝雨幕,風吹過,隐約帶着涼氣,刮在臉上,生疼生疼。晚檸不禁一哆嗦,将鬥篷緊緊一裹,馬停在了一小小客棧前頭。跳下馬背,晚檸雖是不解,卻未多問,隻是随衆人一道進了去。
店内冷清清的,除了個酒保,再無旁人,店家的坐着打盹兒,廳中坐了兩人,一是柳修,另一是個帶戴帷帽的女子。柳修見了他們,趕忙站起,“幸是來了,再晚些怕是錯了。”
按此來說,因迅速前往才是,蘇離又是個雷厲風行的,更不會拖延。偏他一反常态,隻輕應了聲,望向那女子。轉頭一看,見衆人無所表示,晚檸心頭疑惑更重,女子輕聲一笑,摘下帷帽,登時滿室華光。
那是何等絕豔,膚如凝脂,唇如桃瓣,發如墨染,體如酥骨,唇畔笑意嫣然,雙眸秋水瑩澈,神色慵懶閑适,身段窈窕婀娜,端的是一副傾城佳麗之顔。
晚檸驚愕不已,竟是先前于拂靈庵所見絕色女子,憑晚檸聰慧,自是明了始末。原蘇離從未看好于她,另派了旁人去。晚檸不知心底滋味,許是有些失落,許是有些羞愧,更多卻是慶幸。若非蘇離早有安排,怕是都尋不到莫錦一案真相。
“可否帶我去?”女子柔柔開口,笑得溫婉動人,宛似江南煙雨之中的水墨畫。
蘇離眉目緊皺,低斥道,“休要胡鬧,你的身子受不得風,還是在這裡歇着才是。若真真出了事,要我如何交代,可不替我作禍,待我等将事解決了,再尋你一道回去。”
“我一人在此,你不怕出何意外?”女子卻難能固執,後又抿唇淺笑,“你無需擔憂,我未病到那般,要真出了事,自有我來頂,落不到你身上……我名寒曉兒,日後多多指教。”
女子自顧自向晚檸伸手介紹,晚檸一怔,回神時已握住了女子手,往外走。心下暗暗品味女子所言,寒曉兒,聽起不大似真名,這女子身份怕是不一般,不然蘇離何以這般小心翼翼。晚檸将京城貴女姓名模樣一轉,竟找不着相符之人,無奈作罷。
同樣無奈還有蘇離,他按按額角,心覺寒曉兒固執的實在令人頭疼,然不大好動手。顧忌曉兒身子,他叮囑時孟與其同騎一馬,晚檸看到此幕,若有所思,想着曉兒身子确實不好。身子不好……電光火石間,晚檸好似明白曉兒身份,但一笑了之,沒再深究。
一路無話,待抵達拂靈庵,樹葉沙沙作響,下來幾個衙役,小聲禀告道,“府尹,人進去許久,已喝了起來,透出不少東西來,您可要瞧瞧。”
蘇離微一颔首,同是飛到樹梢,那樹是株廣玉蘭 ,四季常青,枝繁葉茂,直将人遮掩住,又離庵堂後院極近,清晰瞧見裡頭事務。蘇離是個耳聰目明的,屏氣凝神,便見慧同師徒四人與陳七斤圍繞桌椅飲酒作樂,嬉戲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