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勝不傻,自知牙人死後,最有嫌疑的便是他,驚懼下他拽緊崔朔衣袖,顫巍巍道,“是先前騙我那牙人,是她……二哥救我!二哥救我!”
聽他這般一嚷,崔朔隻覺自個兒頭疼,他不說還罷,現說出,宛若不打自招。就當真不是他所為,也難抵他人懷疑,想到此處,崔朔面上笑容難以維持,透出些許咬牙切齒意味,“你先住嘴!蘇府尹,天色已暗,可否叫這家丁留下,讓勝兒回府?”
蘇離亦是敏銳,知曉就崔勝這般人,哪裡敢害人性命,若真真是他看走眼,那崔勝城府叫他甘拜下風,受罰不冤,因而随意點頭答應。正如初時崔勝不願來般,現崔勝不願走。若他離去,蘇離豈不有權誣蔑于他,然對上崔朔眼眸,是不敢多言一句,隻得被攙扶回府。
待崔勝離去,崔朔方松口氣,從容不迫道,“蘇府尹,此事波及下官幼弟,下官欲一道查詢真相,旁得沒甚,獨下官家中勢力,非常人之所能及,定能快上些許?”
現無親眷不得插手之規,崔朔又乃大理寺官宦,他欲查案,順理成章。蘇離眉目稍皺,竟是同意,崔朔滿意回府,然時孟不悅道,“府尹,要叫崔家插手,擅自毀壞證據該是如何?”
“縱不讓崔子源入内,崔家難無插手餘地?要真真是崔勝所為,放至眼下更易尋着破綻。”蘇離淡淡解釋,“何況崔家确是勢大,有他相幫,會快上些許。”
他雖頗得聖寵,到底根基不深,哪裡比得崔家百年世家。果不出蘇離所料,為證崔勝無辜,崔家連夜軸轉,不過一日時間,便查出線索,有人是見過牙人的,還曾從牙人手中買來三個姑娘。若是其他姑娘,不需多言,偏那三位姑娘,乃撞騙崔勝的鸾夏等人。
更是确認頭位死者,是她們姨母,那位婆子。隻崔勝與其餘二位郎君很是疑惑,明明樣貌相左,如何會是同一人。故蘇離再次驗屍,察覺面部有佩人皮面具之痕迹,這才弄清原由。
後崔勝聽得此間消息,一躍而起要見人,愣是被崔邵壓下,直言無論如何此事都與崔勝無關,崔勝無需再想。這般丢人事迹,晚檸等人不知,崔朔也絕口不提,隻與衆人前往審問鸾夏。
待見着鸾夏姊妹,晚檸終知崔勝被騙緣由,隻見姊妹三人皆是衣衫淩亂,神色倉惶,然縱是如此,仍是一副嬌弱模樣,惹人憐愛。晚檸本以自己見慣美人,此刻仍不住多瞧幾眼。其中鸾夏并非最為出色,那小妹方是姿容頂尖,尤是那雙眼眸,仿佛蘊藏勾魂奪魄之魔力,叫人移不開視線,卻又那般清純柔弱,讓人舍不得亵渎。
雖模樣不及曉兒,那股子妩媚遠遠超過,現受困于此,怕到極點,還是媚态橫生。若叫晚檸說來,莫說曉兒,便是清岚麗娘都難以企及這般媚态,一瞧就非好人家女兒。
許是固有想法,可哪個正經人家女兒一舉一動皆是妖娆作态,反是晚檸未曾見過。厭惡難能藏于心,面上不由帶出幾分,隻靜靜站于一旁。時孟看她不言,鸾夏姊妹見着男子又是極怕,無奈隻得自個兒上,先叫蘇離等人躲于簾後,再是輕聲勸慰。
然時孟勸人本事實是不行,說了半日,人不僅未安心,反是更怕了,幸得晚檸插話。晚檸實無想法細心體貼,幾句便震懾了鸾夏,又輕描淡寫讓她們安心,鸾夏這才抽抽噎噎與姊妹一塊說起她們身世。
晚檸心覺她們非好人家女兒也是半對,幼時記憶三人不大記得,隻知是窮人家兒女,是她們義父至山清水秀之地選來,從小模樣就好,長大更是出挑。而她們義父乃是琴師,收她們是作歌女舞姬,多年來三人獨記與琴師在茶樓酒館之中,賣唱起舞為生。
這些年風雨飄渺,又有琴師調.教,三人舉手投足俱是韻緻,眼波流轉皆有魅惑人心之資本,端是叫人神魂颠倒。但闖蕩多年,琴師逐漸老去,再是彈不動琴,就起心思賺場大的。琴師尋來自己表妹,要表妹冒充三人姨母,每到一處,都找當地有錢無權之人,行騙一番,再用計脫身。
琴師表妹恰是個人偶師父,做等身人偶最是容易,又可仿制人皮面具遮掩衆人真容,稱得一應俱全,接下之事便順理成章。來此之前,幾人輾轉多處,少說騙了七八富商,多為此招。因被騙之人無權納妾,察覺上當不敢嚷聲,他們換改容顔連夜離去,一連多地,依舊安然無恙。
都道言多必失,騙多了琴師亦是擔心,來京都之時就道這乃最後樁,幾人賺最後一筆,便是金盆洗手。終究幾年父女情分,琴師允諾,待此事事成,去個未騙過小城,買幾十畝田地房舍,定将三人當為親女兒,叫她們享享富家姑娘日子。待有合适人選,再是備份不錯嫁妝送出門去,且為人正室,非是小妾外室。
這等允諾言語,單想着就叫鸾夏姊妹高興,如何不眼紅心熱,為之所付一切?
因所求甚多,此次不同往常,琴師将目标定于些貪花好色,偏又不知俗事的官宦子弟上。這些子官宦子弟最是莽撞,瞧不出其中問題,自是乖乖入套。若是些心機深沉之輩,不準就能察覺不對。因而琴師從不敢碰那些子真有城府,就喜或年幼無知,或輕狂自大的。
隻先前為商賈郎君,現是官宦子弟,要鸾夏姊妹說來,差異不大,頂多官宦子弟見識廣闊,要求高些。不似常日富商郎君,給個眼色便是沉淪,鸾夏姊妹用盡渾身解數勾得崔勝三人心思,方叫其千依百順。
然收獲巨大,不提三人近五六百銀兩聘禮,就平日那纨绔子弟送來首飾,也可出手換個數百兩銀錢,此一樁便抵往日三樁案。至于那些子銀錢,早是被運出城外,誰讓琴師設計賣身理由,正是她們母親命不久矣,欲回鄉祭祖,方要些銀兩的。
如此設計,如此周密,如此經驗,再要姨母為她們三人特制尊蠟像人偶,收買牙人,人皮面具換副模樣,蒙混過關離開。一番操作,竟是無人察覺,一時順利逃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