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黑狗模樣怪異,面容如人一般,尾巴無力,聽懂人言不說,有時似會講話,會哼純音節小曲。雜耍的說是西域來得珍稀犬種,為神狗,要至刺史府表演,華皓卻覺不對,這狗真像人,哪有犬類會如此奇異,偏那狗确是渾身長毛,沖他呲牙咧嘴,看着就讓人不安。
本華皓猶豫不決,然見雜耍的行止粗暴,幾鞭抽下,黑狗更嗚咽不停,他心生警惕,随雜耍之人而去。尋了個時機,趁其不備突然出手,那雜耍之人武藝并不出衆,隻會些花拳繡腿,哪裡是華皓對手,幾招便被擒拿。
華皓與風宿多加詢問後,發覺這黑狗确是個孩童,談起這事,華皓咬牙切齒,“長離兄,你可曾聽過那造畜之術?”
造畜之術自古就有傳言,多說是妖術,出于荒南之地。蘇離柳修見多識廣,也曾聽聞略賣拐子中有這等殘忍秘技,與世人流傳不同,并非妖法巫術。他需先取三歲以下年幼孩童,與牲畜一塊兒生活,将其同化。
待年歲大些,将孩童渾身細密割傷流血不止,後配以膏藥,緻使傷口腐爛,趁此之時糊上牲畜皮肉,就可将皮毛長于孩童身上,名喚人獸。然此法極慘烈,百人難存一個,且随孩童年歲漸大,會撐破皮毛,再不成形。
縱是如此,有一人獸造成,便可獲利無數,若碰上個糊塗的達官貴人,為尋稀奇一擲千金。故而些許拐子會嘗試造畜,為得一本萬利。然成率實是太低,蘇離也不過有所耳聞,未曾見着,現聽得邊華皓之語,蘇離心頭一凜,“莫不是……”
華皓颔首,眼底閃過陰霾,“我審了那兩雜耍之人,他們亦是承認行略賣之事……我原欲報官,可這孩子受了幾鞭身子虛弱,當夜就發起燒來。我與師弟暫且将他安置此處,找來諸多醫匠,偏都說沒救,又不願留下,就這位李醫匠與其母高興幫着照料一二,幸是遇着你了。”
難怪那孩童身子敗壞成這般,蘇離面色沉凝,人獸使用時限極短,一般不過一年,拐子如何願意珍惜診治,自是用盡手段拖延時日,不顧孩童真實情況。想到此處,蘇離眼神冷得恐怖,“這孩子情況實是糟糕,我并無把握,還有那身上狗皮,總要剝離才是。”
不提蘇離,便崔朔柳修也個個神情凝重肅穆,晚檸更是咬唇,她以為自己看遍世事,人性之惡仍出乎她意料。這孩子還尚且有救,那些因造畜之術而亡的孩童,又有何人為其伸冤。
“那兩人在何處!”時孟咬牙切齒,眼底滿是殺氣,華皓指向後房,他與風宿将人綁在裡頭,隻等孩童稍好後,去府衙報官。時孟聽得,冷笑着拎鞭入内,縱蘇離崔朔曉得她欲做何事,仍不阻攔,隻淡淡叮囑句,“留活口。”
時孟應聲而入,後房狹窄逼仄,四周堆砌柴垛,有那麼兩人五花大綁倒在其中,兩人皆是面目端正,單瞧着不似壞人。
這兩人不知用這副樣貌,欺騙多少人,毀了多少家庭!時孟想到此,更覺憤怒,手執長鞭,一鞭揮下,将一男子臉頰抽得血肉翻飛,慘叫連連,不過眨眼功夫,已是鮮血淋漓。
時孟鞭下生風,每每打至兩人臉上,都令他們痛徹心扉,皆道要招。然時孟似是未曾聽到,隻一味狠狠抽打,一鞭接一鞭揮下,不過須臾,兩人疼暈死過去。
她方才罷手,将鞭子往旁兒一扔,神清氣爽出了去,一點不見剛才戾氣森森模樣。反是展顔諷刺道,“這兩個真真的無能,不過幾鞭下去便就昏死,連個女兒都不如,這點兒本事何苦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她遙望了眼昏睡中的孩童,轉眸望向蘇離,詢問道,“府尹,我們接下怎辦?”
半晌未聽到蘇離回應,擡頭見得其沉思模樣,好看劍眉緊緊蹙着,連眼眸中都是她不懂光彩。時孟暗忖蘇離想法,卻又不敢貿然出聲,但蘇離良久不言,也實是難以等候,便再喚了聲,“府尹?”
蘇離方是驚醒,回憶時孟問題,神情極冷厲道,“将人潑醒,我是不信能養出人獸的,就這麼兩個!他們不原說要招,今就給他這般機會,若招不出,不如早點送去給閻王爺!”
衆人俱是一怔,随即明白蘇離用意,雖不合規矩,然誰讓面前是蘇離,最受恩寵而不講理之人。且縱是謹慎似崔朔,都隐隐贊同蘇離舉措,私刑如何,那些拐子可稱不得人,隻能做畜生,何況此處就他們幾個,旁人曉不得。
張澤聽罷,最是機靈,率先提了桶井水朝二人潑去,冷水兜頭潑下,兩人被澆醒。他們睜開雙眼,入目是張難以形容之俊美容顔,居高臨下瞧着他們,寒光凜冽,竟是不由一愣,後大駭失色,連連磕頭求饒。
可這一動,鞭打疼痛轟然襲來,二人身子不住顫抖,卻不敢哀嚎出聲。看得這般場景,張澤冷聲喝斥,“幾鞭便是受不得了,若要如那孩子般将你等上下抽個遍,隻怕得死個幾次。你倆若想活命,就乖乖将你們所知悉數告訴我們,我們可免你們一遭皮肉之苦,否則别怪我等心狠手辣!”
二人支支吾吾,面露懼意,眼眸裡頭精光閃爍,不知想何等計策。時孟輕蔑冷笑,手中鞭子揚起,再度落下抽在地上,“你們不說也罷,我們不強求,這兩人留在并無用,我瞧着就地處決如何?”
兩人面色陡變,吓得魂飛魄散,慌忙擺手,“我說……我說……”
男子哆嗦開口,将所知悉數交代。時孟等人聽完,皆是面色微變,正如蘇離所料,這附近确有一極大略賣團夥,因裡頭人物都佩有一枚“碎”字木牌,故這組織亦名喚為“碎”。
“碎”存有數年,其中人員數多,如面前二人不過下層人員,連“碎”字木牌都不能佩戴,隻得于身上刺個“碎”字。雖無甚地位,可其中一位叔父,正是“碎”中核心成員之一,人獸這筆大買賣方到他們手中。原以能大賺一筆,誰料是個催命符,男子暗罵自個兒何苦接這煩人差事。
蘇離等人不知男子心中懊悔,将人拽起叫他繪了“碎”之地圖,仔細瞧來,離钜鹿不遠。同時男子也明言,“碎”多年經營,龐大無比,邢州此處不過分舵,其餘之處他亦不大知曉。細細想來,恐有上頭插手,不然何以至此,若真想瓦解,非一朝一夕之功,不準會是得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