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走了神。”她如此說,面上是從容淡定,時孟就當自個兒多心,繼續與晚檸談笑。反是崔朔,見狀皺眉,他目光始終膠着在晚檸身上,又心細如發,自然瞧出晚檸後頭神思恍惚,心下隐約升騰起股莫名不安。
晚檸不曾言語,想來不欲叫他人知曉,崔朔思忖着,在散宴後,借由回廂房時機,悄聲問她究竟何事。晚檸曉他性情缜密,未有能瞞過他想法,平靜笑道,“方才有了些念頭,但是否如此,還需明兒去查驗一番,且看結果如何,方能告知你們。”
崔朔聽她如此說,當即一松,面色稍霁,卻仍舊叮囑道,“萬事留個心,多帶些人,莫要逞強。”
而後不再詢問情況,崔朔知晚檸謹慎周全,行事向來穩妥,斷然不會随意胡鬧。她既如此說,定是自有理由,自己便是再問,她也不會答,索性便不追根究底,左右也耽擱不了太多功夫。晚檸恰恰喜這份信任,笑盈盈答應一聲。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天際泛起魚肚白,薄霧缭繞,朦胧間透着一股蕭瑟凄涼意境,讓人不忍打破這份甯和。晚檸披衣坐起,望向窗外。昨夜雨水淅瀝,院落草叢沾染濕漉氣息,青苔遍布,樹木葉片被雨水打得斑駁陸離。屋檐下滴着水,沿途蔓延開去,一路往西流淌。
“這雨倒是不錯。”晚檸含笑,從屋内踱步而出,立在廊下,望向庭院,隻見得晨曦熹微,朝霞絢爛,映襯得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稍稍緩了緩神,再看時候,已有些晚了,昨兒為那猜想輾轉反側,使得今兒起遲了,不知時孟他們可還在。
晚檸揉了揉額角,決意趕快前往官船處,以免耽誤了事兒。誰料剛走兩步,卻迎面撞上張澤時孟,原是他們見晚檸遲遲不來,以她出了甚事,心下焦急,尋了過來,哪知一擡頭,竟見她站在廊下,不禁唬了一跳。
“怎膽子這般小了。”晚檸調笑一二,而後說了自己意圖。時孟聽聞立馬要跟,在她眼中晚檸無自保之力,這衙役未必可靠,若真發覺線索,未必能護得住性命,自當提早做準備。
這亦是晚檸本來目的,笑着應下後,前往河畔,随意尋了一官船登上,直奔庫房而去。時孟看得迷糊,先前不已查看過了,并無什麼奇異古怪之處,晚檸去那幹甚?
但她有處好,縱對他人行止不解,亦不輕易質問或置喙,更别提阻攔了。因而雖心下擔憂,也并未開口相詢,隻默默跟在身後。到了庫房門口,晚檸深吸口氣,将心緒平複下來,推門進入,打開其中一箱子,收集裡面粉塵,随即令道,“取水來。”
“是。”張澤應聲,取了水囊,遞予晚檸,晚檸将水小心滴在粉塵之上,仔細觀察起來。果見粉塵,随水漫延而由白變灰,乃至近乎黑色,晚檸眼眸同逐漸加深,冷笑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張澤時孟看得雲山霧罩,正待追問,就見晚檸包了兩包粉塵,起身間輕聲道,“我想我已知道那官銀是如何失蹤的了,這處不便,回去再說,府尹與司直在何處,帶我前去罷。”
晚檸神情極為嚴肅,兩人就明情況危急,亦不多言,匆匆就往府衙去。路上晚檸心神不甯,總覺有事發生,然又找不出緣由,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直至眺望時 ,長劍破空而來,寒光閃現,鋒銳逼人,晚檸猛地睜大雙眼,驚呼道,“小心!”
她終于曉得這心神不甯來自何處,對方既能做到此等地步,其勢力之大出乎她意料,那在如此短時内得到消息前來刺殺,同不無可能,是她疏忽了。腦中胡思亂想,身子卻下意識往旁一躲,直跌下馬來,若非張澤眼疾手快接住,這一摔加之驚馬踐踏,怕是得傷厲害。
一切發生得太快,時孟劍連鞘都未出,就沖上前去,拼命攔下這招,而後飛退數丈,拉遠距離,警惕看着對方。這時,餘下衙役已反應過來,沖上前去,将人團團圍住,縱對方武藝再高,想也難敵鋒芒。
對方絲毫不觑,來人蒙面黑衣,身量高挑,體态修長,卻有遠比常人更為靈活敏捷動作,輕功施展間,竟似鬼魅,迅捷如風。在重重圍攻之下,依舊遊刃有餘,閑庭信步。
眼見衆人不敵,時孟拔劍上前助陣,橫劈砍去,偏對方不與時孟糾纏,反避讓開去,足尖點地,輕飄落到幾米開外牆頭,劍尖指向晚檸,冷冷道,“放箭!”
不知何處現了七八名同披黑衣之人,手持弓弩,瞄準晚檸,八.九支利箭齊發,破空而來。時孟揮劍格擋,堪堪擋下五六支箭矢,剩下三四支實是無法。張澤瞳孔驟縮,奮勇撲上,揚劍替晚檸擋住,最險一支,擦着晚檸耳畔劃過,紮入磚瓦泥土中,尾端顫巍巍晃動。
張澤緊抿唇角,一把抓過身邊晚檸,騰挪閃移,躲到後頭。這幕落入對方眼中,叫人露出譏諷神情,正欲再次下令,聽得後頭傳來慘叫之聲,扭頭去瞧,好些下屬被刺穿胸膛,血花迸濺,若滿地桃瓣。
一道身影似遊龍出海,翻滾之間尚未看清容顔,已攻至近前,劍光凜冽,淩厲逼人。黑衣人臉色陡沉,連忙舉劍相迎,兩劍相交之刻,火星迸射,铿锵作響,衆人方看清來人,正是蘇離。
他身姿挺拔如松,墨袍鼓蕩之下,劍舞如龍,勁風獵獵作響,将黑衣人困得死死。蘇離武藝高強,早位列頂尖高手,一旦認真起來,威懾力頗強,饒黑衣人自持實力強悍,輕功迅速,仍略遜籌,幾番交戰下來,漸呈敗勢。
眼看對方露出疲态,蘇離劍身一震,直劈向他肩膀,黑衣人受疼悶哼,手腕一松,長劍脫手而出,被蘇離伸手握在手中,劍尖遙指眉心,森冷寒光,透骨冰涼,攝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