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用力,劍身劃破皮肉,鮮紅湧出,染滿劍尖。而後卸了下颌之餘一腳踹在腰腹之上,黑衣人頓感骨骼碎裂,努力壓制胸口溢出鮮血,嘴角依舊有鮮紅漫出。蘇離不管他怨毒眼神,冷聲道,“帶上,不必壓入獄中,送到府衙,我親自審問。”
此言就為防人滅口,偏在話語剛落之際一枚暗器襲來,徑直朝黑衣人而去。衆人皆不曾反應,唯蘇離微微皺眉,旋即揮劍一擋,擊開暗器,後又順手抽出腰間匕首右甩,擲了出去,射中暗器原主,一聲凄厲哀嚎,那人倒下,再不動彈。
時孟與張澤驚愕片刻,才反應過來是有人暗中偷襲,不禁齊齊轉首看向蘇離,神情各異。蘇離面色冷峻,收回長劍,目視二人,緩慢道,“人尚未咽氣,叫些人來且押他去醫館救治,務必保證他性命無虞,莫要再出來岔子。”
二人應諾,立時分頭辦事,張澤領了十多個衙役護着偷襲者前往醫館,時孟攙扶晚檸去了衙署。衙堂之内,崔朔早得了消息,正焦急等待,見晚檸進來,連忙走來查看,“怎麼樣?沒事吧?”
“無礙,一些皮外傷,此次多謝了。”晚檸路上就聽蘇離言,是崔朔要他前來襄助,不然此次定是兇多吉少。路上她已朝蘇離時孟道過謝。心中盤算待回京都,再好好酬謝幾人,至少請頓飯食,不單蘇離崔朔,張澤時孟亦有恩情,不能遺漏。
崔朔見她無恙,懸着的心稍許落下,諸多言語萦繞嘴邊,到底顧忌晚檸名聲,遂咽下笑道,“說哪裡的話,你我本是同僚,職責所在罷了。再者,這件案子牽扯甚廣,若任由那兇徒逍遙法外,百姓隻會遭殃。”
被他這一提醒,晚檸陡然想起此次最主目的,趕忙将那兩包粉塵取出,對着本欲去審問黑衣人的蘇離道,“府尹,司直,我已曉得官銀是如何不見的了。”
聽她言語,蘇離一腳踢翻黑衣人,确保他無掙脫可能,随即看向晚檸。晚檸又将方才官船上行事演示一遍,尚不曾言語,就見崔朔總帶笑眼眸中浮現凝重,他不似時孟張澤,他讀書頗多,一下想到個可能,便道,“莫不是……錫粉?”
“不錯。”晚檸颔首,神情沉重至極,她本不曾想,直至昨日看到錫壺時,方察覺這樣可能,“運送官銀的趙镖頭曾言他們镖師武藝高強,擡銀錠都似擡箱果子般感覺……可再如何力足,銀錠都該比那果子重些……”
“故有了這想法,這般多人巡查,每艘官船均有兵卒盯梢,按理不會出差錯。偏官銀被盜,偏一絲線索也無。”晚檸握着手中錫粉,歎息道,“我們都覺是在行船中被盜,卻不曾想過許是搬至官船時,箱中銀錠早不是銀錠,而是錫錠,那後頭的事就順理成章了。”
說罷,崔朔幫着取過一錫器,細細解釋道,“錫與銀瞧着很是一樣,單看無法分别。而搬運镖師、兵卒,恐做夢都不敢想,竟有人膽大妄為至此,将整箱銀錠換成錫錠,以假亂真。”
“錫有一特性,在寒冬之際,錫極易化粉,世人稱之為錫疫……”晚檸低垂雙眸,搖頭苦笑,“河北道雪災瘟疫,冰天雪地,足以引發錫疫,無需任何理由、任何準備,官銀自會消失,徒留銀灰粉末。彼時早不知官船開到哪了,誰都以為是路上所盜,畢竟前兒還見,怎會想到官銀早早被偷梁換柱的。”
“你疑誰?”蘇離輕蹙眉峰,聲音冷淡而銳利。他聽出晚檸言外之意,以錫換銀,理論上尚且可行,但有一點極關鍵,這錫模樣再與銀相似,到底不同。尋常人少見銀錠,分辨不出很是正常,可檢查官員都不曾發覺不妥,就極奇怪了。
“朝中我不知,想來是位高權重之輩,但說這宋州内……”晚檸心下一橫,咬牙決然道,“我覺最有可能的,乃是居知司。”
衆人之中,郁晉與趙镖頭最不可能,郁晉不過宋州刺史,難以長期隐瞞官銀情況。趙镖頭位小權輕,連進庫房三丈内都需他人審批,更遑論悄無聲息隐藏此事。
而在居廣、尤唐中,晚檸本能傾向居廣,一是尤唐太無存在感,平日都以居廣為主,二則居廣比之尋常押送欽差,太過出挑,官銀失竊,是他察覺,又上蹿下跳查案找人的,面上說為洗清嫌疑,可細細想來太過出挑,未免可疑。
想到此處,晚檸一頓,忽有靈光乍現,顫聲詢問,“陛下,陛下他否知道?”
居廣尤唐二人查案,來将功折罪,本就不和規矩,偏麟嘉帝如此做了,偏最有嫌疑正是二人之中。麟嘉帝絕非愚昧之君,雖年歲漸老,精明睿智卻半分未減,倘若他早就察覺到什麼……那叫居廣暫負此案,又停船運,到底意欲何為,晚檸一陣發冷。
蘇離也聯想到其中關節,神色肅穆無言,他當真不知麟嘉帝用意,僅憑猜測,實難斷案。緘默片刻,蘇離道,“這無需你我擔憂,陛下自有打算,先查出真相,方是最急之事。”
晚檸颔首,心緒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