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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下車,江老師暈倒了!”
“啊?怎麼會暈倒了?肯定是受燕子這事兒刺激了……司機!停車!我們要回去看江老師!”
後座幾個哭燕子的女學生突然沖到車頭,忙叫司機靠邊停車。
車門關上的最後一刻,她的行李箱也落在了砂石地上。
路上又多了一個回頭的人。
一輛順風車恰好經過,裡頭人搖下車窗招呼着她們:“你們是回村裡看江老師吧!我開車送你們去!”
司機邊開車,邊和她們感歎着:“真不希望再出什麼事啊,江老師是個好人呐!和林校長一樣。”
女學生也紅着眼說:“多虧了江老師,我媽才有錢治病,江老師我們家的恩人……”
“要不是江老師到我家裡去,我早就辍學了,回家結婚、生孩子,和燕子一樣,一輩子都出不去了。”
“你們年紀都小,沒見過林校長,林校長才是真的改變村裡的人呐!不過要不是像江老師這樣的好心人,校長的事業恐怕也後繼無人了……”
林清歲沉默着聽,心裡多少安慰了些。
其中一個女學生認出了她:“姐姐,你好像不是我們這裡人……我想起來了!你跟江老師一起來的,也是劇院的演員吧!”
“是啊!我就說看着跟仙女一樣!姐姐,你演的誰?”
司機打趣她們:“你們看過戲嗎?說了你們也不知道!”
林清歲看着她們,心裡五味雜陳。
“我演的你們。”
“我們?”
“真的嗎?我們也被編進去了?那我們都有些什麼台詞?姐姐,你教我們說說呗!”
林清歲說:“台詞不多,隻有一段。”
女學生們兩眼放着光,等她往後說下去。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視平庸的溝壑。
我生來就是人傑而非草芥,
我站在偉人之肩,
藐視卑微的懦夫。”
女學生們聽懂了,紅着眼沉默了很久。
不會改變嗎?或許不完全。
這個世界裡總有人在堅持。
幾代人的接力棒下,有女學生考上了大學,有女學生成為了治病救人的醫生,有女學生學成歸來成為了老師,走上了老師走過的勸學路。也有女學生為了讓獨生女享受最好的教育不惜一切代價留在大城市打拼。
這座山也開始有了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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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女學生們一擁而上,小心翼翼圍在窗前往裡觀望。門口桌上放着許多村民送來的雞蛋牛奶,許多人都是悄悄看上一眼,放下東西就走了。
林清歲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不太清楚蕭岚她們有沒有收到自己的辭職信,此刻拖着箱子回來,心裡也是忐忑的。為什麼要回來,回來了要做什麼?要待多久?她什麼都沒想清楚,那時候隻是一股腦熱地下了車。
林清歲,看一眼就走。
她這樣在心裡打氣。
周語墨匆匆忙忙從一間屋子裡抱了床被子,往另一間屋子去,正好看見在院裡手足無措的她:
“找你一整天了,你去哪了?”
她手在行李箱上緊了緊,不知道說什麼。
蕭岚正好也從屋子裡出來,看了她一眼:“還不快來幫忙?”
林清歲眉梢一擡,想着原來辭職信沒被看到嗎?自己還是被這裡接受的嗎?
她這才有勇氣踏進門檻。
江晚雲昏睡着,身上壓了好兩床厚被子,讓本來就單薄的她顯得更加柔若無骨。
周語墨把手裡被子給了林清歲,讓她去再加一層,林清歲不明不白地接過來,思考很久才去小心蓋上。壓緊了怕累着她,蓋松了怕暖不了她,手上來來回回好多次,才猶猶豫豫地調整清楚。
蕭岚端了盆熱水來,盆邊挂了條毛巾,叮囑林清歲說:“她燒了一晚上,身上冷一陣涼一陣的,你看着她,要是發汗了,就幫她擦擦。冷了,被子就再緊緊。”
林清歲遲疑片刻。
或許她在想着,畢竟有好友在,弟弟在,那麼多年的同事在,她真的有資格貼身照顧嗎?
蕭岚似乎也看出她的不決,冷她一眼:“幹嘛?你幹的助理的事,難不成我來?”
林清歲這才走到床邊最近的位置。
蕭岚看了眼手機時間:“我是待不了了,下午兩點的飛機,公司還有事兒,這會兒得往市裡趕了。大部隊原本應該是定的明天回去吧?晚雲這樣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了,醒了估計也得去看看那個姑娘的葬禮。你在她身邊好好照顧吧,這裡畢竟山清水秀的,陪着她在這修養一陣子也好,有任何事第一時間告訴我。”
林清歲點頭。
得,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