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程湊在他身邊:“郎君恕新程直言,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何必要細查呢?這涉案之人無一不是前朝餘孽或者是謀逆重犯。說到這些事,裡面總是不幹不淨的。”
沈一諾的衣袍,輕盈略過積雪:“雪落無聲,白雪看着清清白白。可是雪化之後,卻也是滿地污泥。”
“陛下讓姑母掌管刑部,清白幹淨二字。如果她都不能提,還有誰能提?”
“郎君現在即将封貴賓,身份尊貴,前途無量。何必要糾結這些雪下的污泥。找些宮女内侍,把這雪掃掃幹淨就是了。何苦把它掀開?”
看不見就當做沒有發生過。也不必掀了讓人看看這底下究竟是什麼東西嗎?
沈一諾擡眸觀雪,禦花園中的古樹披上了潔白的雪衣,枝頭挂滿了晶瑩剔透的冰淩,宛如一幅精美的水墨畫。假山、池塘、亭台樓閣都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潔白,清澈,幹淨。
可有一處枝頭正翠,沈一諾忍不住邁步往前,居然來到瓊花台附近。
再度登台,難免想起那個紅衣似火的異域少年,當時他笑靥如花可是卻語出譏諷,惡意中傷。
當時不知實情如何,他也是滿懷激憤居然按壓不住脾氣和他吵了起來。
可是現在想來當初那個紅衣似火的少年咄咄逼人之下,卻也隻不過是一顆脆弱不安的心。
而當時柔弱可欺的青衣男子是否真的如當初所說全然無辜。
瓊花台寂靜,然而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卻隐隐傳來了抽泣的聲音,打破了這片甯靜。
聽到這細微的哭泣聲,沈一諾心中湧起一絲疑惑,不禁邁下台階。
順着聲音尋去,終于在瓊花台對面的長廊處,隻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内侍正跪在一塊石頭下,肩頭顫抖着,低聲啜泣。
新程上前訓斥:“你是誰,在禦花園裡哭,也不怕犯忌諱。”
那内侍擡起頭來,淚眼婆娑,見到是宮中郎君,連忙叩首行禮,哽咽道:“奴才文華殿茶水閣雜役若桑見過郎君,奴才該死沖撞郎君,望郎君饒命。”
文華殿中茶水閣的雜役?
沈一諾有些疑惑:“既然是在文華殿中做事的,怎麼不在殿中候着,在這兒做什麼?”
那内侍瑟瑟發抖不肯擡頭,良久壓抑着哭腔:“自秋獵之後,文華殿中的伴讀和太女就有了外出讀書的習慣,可是這禦花園到底不比室内,太女身份尊貴,萬一渴了餓了,文華殿中到這總是不方便的。”
“陳伴讀心思細膩,命我們在這設了一處茶水閣。若是文華殿衆人到這瓊花台中讀書習字。倒也方便伺候。"
“隻是東西雖不金貴,但到底是入口的總要有人值守。奴才就分到這個差事。”
沈一諾歎了口氣,瓊花台發生這樣的事情。隻怕太女很久沒有來這讀書了。
這若桑被分配到這兒,孤單一人。隻怕還不知道要熬多久。
擡頭,見隔壁一陣白色的霧氣緩緩上升,霧氣繞上了綠樹受不住寒,很快便消散了。
但還是為這綠樹融化了冰雪,所以才在這白雪茫茫中看到一枝蒼翠。
沈一諾見到此景忍不住一愣。
可就在此時,不知道若桑是不是吓到了,又開始抽泣起來。眼淚滴到石階的聲音越發清晰。
“小兄弟,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難處?”沈一諾溫聲問道。
若桑抹了抹眼淚,猶豫了一下,終于開口:“謝郎君關懷,奴才無心之失……隻是心中難受。”
沈一諾溫柔的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容置疑:“你隻管說說,若是本宮有辦法,定會為你做主。”
若桑咬了咬牙,掙紮的開口:“奴才來自西洲,幼時貧困,奴才和一個哥哥被宮中采買之人看重,進了宮中。“
“兄弟倆相互扶持,日子倒也過得越來越好。可是前些日子哥哥犯了錯,被人抓了去……”
說到這裡,若桑的聲音再次哽咽,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下來。
沈一諾心中一緊,宮中規矩森嚴,隻怕這位那位小兄弟也是兇多吉少,柔聲道:“你不必太過憂心,或許你的哥哥隻是押解詢問,待穩定便會有消息傳來。”
那若桑連連搖頭:“他在冬至宴上偷懶,将沸水融入冰池之中。導緻冰化,德君落水,元氣大傷。陛下大怒,下令嚴查此事。"
"這幾日,宮正司皆是嚴刑。清早,奴才便得了消息,哥哥已經扛不住去了……”
“奴才在宮正司外求了兩個時辰,隻想求人,将奴才哥哥的屍首帶出來,至少可以送到火化場立一塊牌位。”
“但是管事的人,說哥哥是罪人,至少要五十兩銀子才肯将哥哥的屍首帶出,奴才就是砸碎了骨頭也沒這些銀子……”
沈一諾良久不語,若桑的衣服本就單薄,而膝蓋以下幾乎盡是深色的水痕,隻怕他所言非虛,他真的跪了很久,定是心中絕望所以……
沈一諾的心好像被什麼紮痛了,忙喚了聲新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