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後,祁安安再次出來觀察情況,她在邊上空置的屋子裡搜羅了一圈,然後敲響了蔣方虎家的菜窖,三短一長,是他們約定好的信号。
菜窖口的亂石被扒開,蔣父謹慎地探出頭來,躲了好幾天,他看着憔悴了些,不過到底是沒受傷。
祁安安警惕着四周,語速極快的交代:“蔣叔,叛軍撤走了,但城裡情況不太好,我們打算往西去逃災,晌午就走。”
“逃災?”
蔣父一驚,背井離鄉,他沒想到祁安安一個小姑娘居然能有這麼大的魄力。
而且,外頭的情況差到什麼地步了?
他爬出菜窖,跳上牆頭看了看。城中建築被毀得七七八八,入目皆是屍體,又正值夏季,屍體腐爛的惡臭味撲鼻而來,到處都是盤旋的蒼蠅,還有不少野狗在近處徘徊。
蔣父猛然和一條野狗的眼睛對上,那條黑犬雙眼猩紅,嘴角流着長長的涎液,牙齒森白尖銳,猙獰可怖的模樣。
這是吃過人肉的畜生!
不,不對!
蔣父年輕時做過镖師,走南闖北見了不少世面,這條黑狗突然讓他想到了極可怕的東西。海州城絕不能待了。
得趕緊逃,往西去京城,說不定能逃出一條生路來。
蔣家也要離開,祁安安幹脆和他們商議好,路上一起出發,算是結個伴互相有照應。
晌午一到日頭正高,祁安安帶着母親和弟弟,挑着擔子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扁擔裡她放了幾斤糧食,還有一個小鐵鍋,上面蓋了層破布,充當明面上的掩飾。
祁母和弟弟穿着打滿補丁的衣服,祁安安則換上了一身破舊的男裝,束了頭發當作男孩打扮。
說到收拾東西,祁安安想起幾個小時前的情景,還是忍不住頭大。
知道她有那麼一個寶貝後,祁母是這也不舍得那也放不下,不說一些缺蓋少底的鍋碗瓢盆,就連廚房那塊破爛門闆也要拆下來,說路上當床闆睡。
祁安安:“……”
在她的再三勸說下,祁母才戀戀不舍地把這些陪了十幾年的老夥計給丢下了。
“這都是一分一分攢起來的,咱到了新地方,再置份家業多難呀。”
祁母還隻當他們是跑遠些逃去避難,很快就能找個安全些的府城落腳,但隻有祁安安知道,這一去怕是艱難。
她沒直說出來怕打擊祁母的積極性,隻是默不作聲地挑揀些真正有用的東西裝進自己的小屋裡。
挑着擔子走出城門,祁安安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和他們一樣離開海州的人很多,大多都是挑着籮筐的,裡面放着鋪蓋或糧食,也有少數趕着騾車或拉着牛車的,都是十幾人或幾十人一群,有着不少青壯年。
粗略一看,大多數人都衣着幹淨、面色整潔,隻是大家的表情都顯得茫然不安。
出城十幾裡,來了一夥流民,聽說是從青州逃來的。他們一臉滄桑,神色麻木。更稀罕的是,明明是大夏天,但都穿的秋裝,而且下唇都有細微的傷口。
提到城破,這群人更是連連歎氣,卻連一句實情都不願說出口。
蔣母心裡好奇得跟貓抓一樣,别說青州為何城破,她作為海州人,也不曉得幾十米厚的城牆怎麼瞬息之間就被攻破。
莫非叛軍那邊真有高人相助?
根據祁安安的記憶,這場大難其實從去年便開始了,最初是黃河決堤,山洪暴發,受災的百姓數以萬計,緊接着又是幹旱,整個夏天隻下了兩三場毛毛細雨,尚未落地便被蒸發掉了,田裡有收成的莊稼十不存一。
好不容易熬過一個冬天,各地又爆發了起義,以攻破海州的那夥平王率領的叛軍最盛。
蔣母從前在街上經營個小攤子,是個自來熟的性子,她抓着一小把瓜子四處打聽,漸漸地也就有人打開了話匣子。
率先開口的是個精瘦的男人,自稱在城門口開了個茶水鋪子,提起城破那天,他氣的聲音都高了。
“那勞什子闫妖道,不知道給太守灌了什麼迷魂湯。叛軍直奔海州而來,他卻偏偏開城門做法,在城頭神神叨叨的布陣設壇,還叫來一群地痞流氓等着被天兵天将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