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添巽覆上顔樂之的手拍了拍,“我……我知知道你為為…什麼…不不說,也知知道……你你大概已……已經猜猜…到我遇……遇到到了什麼麼。”他牽起略顯僵硬的嘴角,故作輕松的接着說:“我……想清清…楚楚了。”
顔樂之看着面前這個萬千愁緒纏繞于心的男子,他知道他的愁、他的怨,他也知道他的志、他的願,所以他選擇撤開手。
哪怕孟添巽此刻沒想清楚,别無他法,邊走邊想吧。
“你再三拒絕司馬敬的登門拜訪,于是他找到我,讓我帶上這塊小爛木頭勸勸你。看來做官的人,心都不是紅的。”顔樂之曲起手指在石桌上敲了兩下,撇嘴看向孟添巽握在手中的令牌接着道:“解不開就先去做,做着做着就解開了,師兄在呢啊!”
隻有如此了,人命消逝如同揚沙般輕而易舉,滿面風土正好免去找認立碑的繁瑣。
民為棋子,執棋者隻需獲得勝利,何須管賽後棋子的去留。
可是棋子才是這個棋盤上的主體,缺少任何一個棋子都構不成完整的棋局。
孟添巽沒等明日,乘着天色不晚踏上田野小路,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腳步聲,顔樂之抱着阿翌小跑追上,嘴裡振振有詞,擔心他被猛獸偷襲特來相伴,孟添巽點點頭表示感謝,并沒有拆穿他。
兩人緊趕慢趕,在城門落鎖前一刻進了城。
經過城門時,孟添巽看見災民們正在圍着三口臨時支起的大鍋分食米粥,熱氣騰騰的米粥打濕了他們的臉龐,嗚咽聲與吹氣聲在日暮蕭瑟中織成一支獨屬于他們的曲調。
城内的夜市敲鑼開張,夜晚春來大街的繁華更勝白日。各色美人倚闌揮袖招,莺歌燕舞好不熱鬧。
行色匆匆的兩人路過還是沒能免去被調笑,“别走啊!小兄弟,姐姐看你也是一表人才,你和姐姐我睡一晚,免費哦~”輕薄春衫的妙齡女子的絲帕輕拂過孟添巽的臉頰,孟添巽擺手婉言謝絕她的好意,
兩人巧妙的避開肩上、胳膊上搭來的手,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衙門走去。
人聲漸遠,熱氣漸消。寂寞的夜幕中星辰寥落,兩人踩碎了覆蓋在青石闆上的晚霜,縣衙坐落的街道少有行人,風嗚嗚吹過,唯餘樹葉沙沙作響。
石獅瞠目,朱門緊閉。不待二人行至衙門口,肅殺之氣就撲面而來。
孟添巽扣響獸面銅環,無人應答。又扣上幾聲,還是沒人答應。孟添巽附耳聽聲,半晌後才有拖沓懶散的腳步聲從門内傳來,于是再次扣門。
“來了,來了!”這道粗聲粗氣的嗓音有些耳熟,孟添巽在腦海裡快速過了過,是白天那位奉茶的小皂吏的聲音,看樣子年紀不大,是他辭官後新來的。
厚重的銅門向内打開了一條縫,皂吏從縫中窺視了一眼,發現是白天那位敢和陳百戶互嗆的孟大人,随即将門徹底打開,向孟添巽拱手行禮,唯唯諾諾的問道:“大人這麼晚到訪,是有什麼事嗎?小人好代為大人通傳。”
夜晚的衙門隻剩下這一個當差的人,看來壓榨新人的傳統又死灰複燃了,老油條們要麼老婆孩子熱炕頭回家休息,要麼就尋歡作樂去了,松了精神也就少了防備,此時到訪正好能打個措手不及。
孟添巽早已擺出一副焦急的神色,點頭謝道:“辛苦你,麻煩告知馬知縣,我有要事相商。”身後的顔樂之也沒閑着,低着頭在後面來回踱步。
皂吏看孟添巽如此急迫,不似白天那副四平八穩的樣子,像是真有事要求馬知縣,就将孟添巽和顔樂之領到用以會客的二堂,孟添巽看了一眼旁邊從大門換到二堂踱步的顔樂之,然後一下拉住了正要去上茶的皂吏懇切道:“小兄弟,你先去請知縣大人,茶水不急。”
“大人别急,我這就去。”小皂吏點頭答應,一路小跑去三堂請馬知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