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前孟添巽便把張老布置的任務完成,拿出從家裡帶來的《大魏宮規》第二卷翻閱起來。
喜膳堂動人的鈴聲響在每一個饑腸辘辘的官員心裡,宛若天籁之音。
高允擱下筆,雙手高高舉起,用力向上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起身走到孟添巽的桌案前道:“孟兄,走,吃飯去!”
“走吧。”孟添巽将在清晨點卯上任的路上撿的樹葉放在書頁裡做标記。
高允好奇看了一眼合上的書籍,睜大了雙眼感歎道:“孟兄,你還真去借了,這行動力,屬實令在下佩服佩服。”有模有樣的拜服。
“再在這裡佩服一會兒,喜膳堂的辣子雞就沒了。”孟添巽悠悠開口道。
“走走走。”高允朝喜膳堂邁起飛快的腳步,要不是要顧惜形象,遵守禮節,高允恨不得雙腿跑出殘影,不過雖然在走,雙腿擺動的頻率也快形成殘影了。
“喲,高兄什麼時候轉行去練武了,看來是練就了一套出神入化的武林絕學——佛山無影腳啊。”孟添巽不緊不慢地跟上高允的步伐,揶揄的笑道。
“孟兄,都怪你上次硬要我吃一口辣子雞,現在好了,那味道魂牽夢繞的啊,孔聖人說三月不知肉味,肯定是沒在聽曲前吃一口辣子雞。”喜膳堂打菜的地方已經排起隊來,所幸兩人腳力不錯,前面隻有幾個人。
“咳,還編排起聖人來了。”張老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不知天地厚的後生。”
眼尖的孟添巽讓張老排在自己前面,自己換到張老的位置,被抓了個現行不知情的高允吓了一跳,轉過身連連道歉:“一時失言,還望張老恕罪。”
張寅是徹底的儒學擁護者,平時滿口的“之乎者也”,行為處事上一闆一眼,對人對己同樣嚴苛,“看來是任務布置少了,用過午膳後我再給你加些。”
高允敢怒不敢言,委屈應道:“是,張大人。”
“你一日不吃如隔三秋的辣子雞在那裡。”張寅指着剛剛出鍋擺在最角落的辣子雞提醒道,“謝張老!”高允眼睛重新冒光,餓狼般盯着辣子雞,說道:“我要碗辣子雞。”
孟添巽提着食盒找到舉手示意的不忘往嘴裡塞雞丁的高允,“我有事,先走一步。”
“孟兄,你有啥事不能好好吃個飯再做,做不完咱還可以幫你嘛!”高允豪氣的拍了拍桌,突然想起回翰林院張老還要給自己多加些任務,苦着臉假笑兩聲,看起來比喜膳堂的清炒苦瓜還苦。
孟添巽看着高允的苦瓜臉壓低聲音道:“張老不會真罰你,玩笑話而已。”
“孟兄,我可真信你,不騙咱啊!”高允激動的官話帶上了鄉音。
“不騙你,不過我真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孟添巽提着食盒匆匆走出喜膳堂。
正值中午,烈日當空。四月暮的天氣已經從溫暖變成熱意,白石闆上泛着騰騰熱氣,除了倒黴外出當差的宮女太監,路上沒有其他走動着的人。
孟添巽沒有刻意記路,憑借直覺七拐八彎繞到了辭花宮。
辭花宮四周光秃秃,沒有盆景,沒有瓦檐。不過好在昨日寂寥的死胡同已經前有來者了,孟添巽剛轉過彎,孤零零站在高大朱牆旁的魏鴻漸一臉驚喜地迎了上來。
魏鴻漸還未未近身,突然刹住腳步,孟添巽上前幾步,掏出手帕輕輕的沾去魏鴻漸額間傷口周圍沁出的小汗珠,傷口并沒有被主人照顧好,周圍早已經微微紅腫。
“怪我忘了,明天給你帶些藥來。”孟添巽擦完傷口周圍的汗珠,動作明顯輕快起來,三兩下連帶着将臉上的汗珠一起抹完。
魏鴻漸白皙俊美的臉紅撲撲的,白裡透紅的氣色比昨日更添一絲孩子般的稚嫩。
孟添巽将青色手帕遞給他,“這方手帕你留着擦汗,我改日再給你一方新的。”
“走吧,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孟添巽朝摸着自己臉發愣的魏鴻漸招了招手,魏鴻漸木呆呆的牽住他的手,孟添巽愣了下道:“不熱麼?”
回應他的是,魏鴻漸一臉木讷的說道:“不……不熱啊。”
這孩子不會是個傻的吧?孟添巽暗道。
孟添巽和魏鴻漸坐在昨日的石階上用完午膳,魏鴻漸手腳麻利的将碗筷收拾好放回食盒裡,看着端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孟添巽,金色的陽光勾勒出他清正的輪廓,高挺的鼻梁以金邊描繪,劍眉星目,端方君子,書上描述的風流人物也望塵莫及。
若是能讓他再穿一次紅袍就好了,魏鴻漸腦海裡忽然出現這樣一句話。
“你是不是不愛說話?”孟添巽緩緩睜開眼睛問道,聲色如茶溫潤清冽,削減三分烈日暑氣,清潤入心。
孟添巽沒聽見他的回答,于是自問自答道:“算了,言多必失。”,“不是。”兩人同時開口,孟添巽轉頭看向出言否認的魏鴻漸,魏鴻漸剛剛恢複正常的臉逐漸漲紅。
“那你是在怕我嗎?”孟添巽覺得魏鴻漸實在可愛,像一隻害羞要把自己臉埋在手臂的小狗,忍不住出言逗逗他。
“沒有!”魏鴻漸猛地擡起頭,激動地擺手否認,孟添巽笑彎的眉眼讓魏鴻漸不由一顫。
一日春風渡,千載枯雪融。
下一秒,春風開口說道:“昨日決定的太過匆忙。”
春風換寒風,吹得魏鴻漸眼睛霎那間籠上一層水霧,濕漉漉的望着孟添巽,仿佛頃刻間天崩地裂。
孟添巽瞬間察覺自己說話有歧義讓孩子誤會了,連忙解釋道:“你這孩子,我還沒說完呢。我的意思是我們沒有約定什麼時候,在哪裡給你授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