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流轉,千變萬化。
天乾三年,皇帝魏鴻漸應允孟添巽外調任洪州知州,孟添巽順路省親。
“啪”的一聲,孟添巽頭被王釋蘭一巴掌扇得側了過去,巴掌印刹那間清晰浮現在臉龐上。
“跪下!孟錾!”王釋蘭怒極,手指顫抖着欲言又止的孟添巽,“你!你!你!”王釋蘭氣得無言,胸口劇烈起伏,腦袋發昏,眼前瞬間變黑。
“娘!”孟添巽立馬起身去扶搖搖欲墜的王釋蘭,王釋蘭扶住木桌,無力的甩開孟添巽的手,嚴厲的說道:“跪着!”
孟添巽擔心再次激怒母親,規規矩矩跪在地上,王釋蘭晃晃悠悠扶着牆壁去内室拿出細長的竹條。
孟添巽認得這場景,從小到大孟添巽隻挨過一次打,學了武功後打傷了欺負弱小的同村小惡霸。
王釋蘭将他領回家後,讓孟添巽跪下,拿出新削的用來編竹簍賣錢的竹條,毫不留情幾鞭下去,皮開肉綻,那天孟添巽學到一個道理,懲惡要點到為止。
孟添巽如十三歲那年一樣,脫去上衣,當年少年精薄的背脊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子的虎背蜂腰。
孟添巽跪着往遠離餐桌的方向挪了挪,端正地跪在天地君師的牌位前。
王釋蘭走到孟添巽背後,站定揮鞭,竹條破空放出凜冽的聲響,一條子下去,肌肉綻開,浸出血來,“我以為你早已是個君子,讀書明理,隻是非,哪曉得你如今連人倫綱常,君臣之禮也抛之腦後。”
“啪!”,竹條再次甩上孟添巽的背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讀書讀到哪裡去了?”
“啪!”,鮮血順着脊梁流下,沒有一絲歪斜,“我怎麼會教養出你這麼個不知禮義廉恥的兒子!”
“啪!”,縱橫交錯的鞭痕讓血不再直線下流,“你有什麼臉面去見黃泉下的列祖列宗?又有何臉面去面對天下人!”
王釋蘭沒再說話,用力揮舞竹條,想抽醒誤入歧途的兒子,二十幾次的揮動,耗盡王釋蘭的力氣,孟添巽的背已經血肉模糊,王釋蘭的心何況不是如此。
“這是要被千夫所指的路呀!汝順!”王釋蘭精疲力竭的無助哀嚎,眼淚順着臉頰落下,像是血痕。
汝順是孟添巽的小名,丈夫很少歸家,王釋蘭一個人拉扯孟添巽長大,後來,丈夫戰死,王釋蘭更是吃力。
好在孟添巽如他的小名一樣從小聽話懂事,早早明理知非。
王釋蘭早年透支自己的身體,如綠竹般外直中空,她選擇隐瞞,好讓孟添巽安心高飛,可如今孟添巽卻說他與當今皇上生了情愫。
王釋蘭不知道朝廷是什麼樣的,也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樣的,她隻在擺攤算命的顔丘口中聽過一句“君恩如露如電”,坐擁天下的皇帝怎會隻鐘情一人,她隻知道自己孩子死倔的驢脾氣。
她怕她的汝順被欺負,她怕沒什麼本事保護不了他。
她怕她的汝順被千夫,她怕一口難敵萬嘴。
她怕她的汝順孤老無依,她怕她走之後他如浮萍。
萬念過境,王釋蘭疲憊的合上被淚水打濕的雙目,再一次揚起竹條,“你真的喜歡他嗎?非他不可嗎?”王釋蘭甯願接受自己的兒子喜歡男人,但不能接受他喜歡的是皇帝。
孟添巽開口說了在受家法懲戒中的唯一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個字,斬釘截鐵的一個“是”。
王釋蘭高高舉起的竹條輕輕落下,沒有落在孟添巽的背上。
家法結束,王釋蘭沒有如從前般教給孟添巽道理,她的經驗有限,孟添巽要走的路,她不知道那是一條什麼樣的路。
憑着最後的光陰給汝順溫暖和愛,給他自己能給的最好的東西,至少讓他的路上少些黑暗,多些光亮。
這樣就好。
天旋地轉,一片昏暗。
孟添巽發現自己還在家中,撫摸一下自己的背脊,衣服完好,不是便服,而是一身紅袍。
“咳咳咳!”床榻上的人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是母親,母親莫不是被自己剛剛的莽撞之舉氣病了。
孟添巽連忙上前查看母親的情況,“娘,你沒事吧?”孟添巽站在王釋蘭床前問道,王釋蘭依舊緊閉着雙眼咳嗽,并且越咳越兇,床随着咳嗽聲抖動,吱呀作響。
孟添巽伸手想将王釋蘭扶起喝水潤嗓,手指在觸碰到王釋蘭肩膀那刻穿了過去,無法觸碰到王釋蘭,孟添巽呆愣住,沒有明白現在的情況。
“王嫂子,我來看你啦!”門口想起熟悉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門口的身影自顧自走了進來,孟添巽看清來人是村裡惡霸家的李琪——小惡霸的娘,吊梢眉,眼大如蛙,鷹鈎鼻子,一臉刻薄。
李琪未開口就先笑了起來,孟添巽确定她們看不見自己,因為李琪站定的位置就是孟添巽的位置,和剛剛的情況一樣身體再次穿過去,孟添巽選擇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