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野濃雲密布,孟添巽一路人西行,黃土卷風起,塵沙迷人眼。
“這原來到處都是草的。”孟添巽随着豐三三的手指望去,滾滾黑雲壓迫死氣沉沉的大地,沙土臣服于籠罩四方大地的天,追随天的方向翹首以盼來自天的垂憐。
遍地無生。
“趕緊走,說不定整個豐州百姓念叨的雨就要下了。”豐三三在一旁催促道,“呸呸呸!”空中的黃沙乘其不備鑽入他的口中,忍得豐三三捂着嘴大聲幹咳。
“叫你一天天的話多。”王五眯着眼睛看笑話。
孟添巽見豐三三的結局,舉袖掩口說道:“這雨下不下來的,還不是時候。”
“這麼厚的雲肯定要下雨。”豐三三剛緩過來,這次學乖了,捂着嘴巴說道,“老大,你說呢?”快步跑至安靜騎馬的許葳蕤身側,仰頭尋求贊同。
“是要下雨的前兆,孟弟。”許葳蕤低頭與那雙在塵沙裡極力瞪大渴盼認同的眼睛。
孟添巽點了點頭,道:“好。”
沙粒輕便的躲過孟添巽遮擋雙眼的手,飛進孟添巽的眼睛,孟添巽一手拉着缰繩,一手揉着右眼,眼淚沾濕長翹的眼睫,馬蹄加快了速度。
……
果然不出孟添巽所料,這場雨隻是在天上孕育着,始終沒有要降落下來的意思。
許葳蕤的隊伍并不是從正城門進入,而是從暗門進入,距離正城門有一兩裡的路程,原是用于開國戰事,早就荒廢,許葳蕤與官員商量保證糧食的安全和救助的秩序,衆人才又想起這個暗門,暗門通向的是官員特批給許葳蕤存放糧食的院子,也是大夥們的休息和施粥的場所。
豐三三從許葳蕤手中接過鑰匙,兩個夥計拉開門,走在前面當先鋒的豐三三熟練地點燃火折子,門内是土道,目光丈量,堪堪能讓馬車擦邊而過,兩百年前的道,還健在已是不易。
騎馬的衆人下馬,老老實實牽着馬進入暗道,豐三三的聲音在封閉的甬道裡格外高亢,“孟哥,剛開始我們沒摸清豐州城的情況,光是抱着一腔熱血就往城裡沖,結果糧食被瘋搶,大夥差點折在這個地方了。”
王五在隊伍尾巴上補充道:“幸好老大聰明,趁亂跑了出去,到官府讓官員帶着龜縮在官府裡的士兵出來。”
“順利請出來了?”孟添巽問道,許葳蕤第一次來豐州城實行救助的時候,估摸着是豐州城糧食短缺好一段的時間了,官兵坐鎮官府,守着為數不多的糧食。
“怎麼可能?我們又不是在話本子裡,官員是廉潔為民的,百姓是通情達理的。”豐三三嗤笑一聲,“我們老大以利為誘,給了好多的東西,才将官兵搬來救我們。”
饑腸辘辘的百姓餓了多日,能吃的都吃的差不多了,啃草、吃土、刨樹根,更有甚者交換孩子和妻子。
“那些百姓呢?”
“那當然是老大求情放過他們了,整理好求助糧,我們就開始熬粥,分給還在城中的百姓。”
暗道回環曲折,磕磕絆絆,一炷香又半炷香後,衆人才得以重見天日。
後院不比尋常,往日怠惰松懈的散兵消失不見,官兵重重,個個都手握重兵,鐵甲披身,整裝肅穆。
驚得最先見到陽光的豐三三呆愣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脫口而出一句粗話。許葳蕤見此情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孟添巽,随即向外面走去,孟添巽明白她的意思,也跟着停下來。運糧的隊伍整個都停滞下來,衆人一時間皆不敢輕舉妄動,默契的等待許葳蕤的号令。
許葳蕤在夾道重兵的注視中闊步向中庭走去,這座院子中央自帶着一座小花園,庭院中的花草早已因無人打理而悉數凋零,如今卻是煥然一新,花圃中的鮮花争奇鬥豔,一派盎然的春色,園中積灰已久石桌石凳被打掃幹淨,穩坐着名陌生女子,赤金錦繡鳳羽紗裙曳地,如雲青絲高挽成髻,修長如玉的脖頸直晃人眼。
花園周圍沒有重兵把守,許葳蕤快要靠近那名女子時,被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侍衛持劍擋住,“你是何人?”面覆兇獸,目光不含獸性,倒像是馴獸者。
許葳蕤拱手行禮道:“草民乃是知義米行掌櫃,現來運糧施粥。”
侍衛的長劍放下,側身放行,落座于石凳上背過身的美人拿起茶盞添茶,一舉一動分毫不差,将茶盞放在對面,搭袖請道:“許老闆,久仰大名,請坐。”
許葳蕤這才看清她的模樣,蓮型浮雕镂空金冠環髻,不見钗環,耳着白羽環,增添兩分超凡氣,金玉蓋不住芙蓉面,顧盼神飛,清水滌蕩在明眸中,朱唇含笑。
“民女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袁既雨免去擡手許葳蕤的大禮,許葳蕤識趣謝恩。
“不知皇後娘娘大駕光臨,有何貴幹?”許葳蕤落座恭敬禮問道。
“今日來,不為其他,安撫百姓耳。”袁既雨來之前就聽聞過許葳蕤的名聲,生意場上憑借着無尖不商的誠信與驚人膽識在生意場上大殺四方,将千百年來扣在商人頭上書寫着四個大字“無奸不商”的鐵帽削扣于地,好好長了一番女子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