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眼的白光破開黑夜，屋内的晦暗被瞬間照亮。

魏鴻漸看到孟添巽将外衣脫去，掀開被角坐上床，挪動到最裡側。

昏暗再次吞噬掉這間屋子，屋外雷聲炸響，劈開光陰的間隙，魏鴻漸仿佛着魔一般，隻手揭開兇獸的面罩，面具上的饕餮紋此刻卻在他全身蔓延開來，貪念如藤蔓将他緊緊裹挾，心髒攥緊的窒息讓他倍感心安。

魏鴻漸俯身吹滅房間裡的唯一光源，這次不需要找尋，貪欲的兇念指引他鎖定床上的光亮。

雷聲持續轟鳴，試圖震碎黑夜。

一如奔赴遼州的那個夜晚，他躺在榻下的鴛鴦錦被中，驚雷破空而出，他本就沒睡，“上來和我一起睡吧。”他聽見孟添巽這樣跟他說。

鬼使神差魏鴻漸沒有選擇回應，忽而聽見孟添巽起身下榻的聲音，不自覺閉上眼，将自己蜷縮起來。

響徹長空的雷聲震得大地為之顫抖，魏鴻漸卻不覺得窗外的雷聲有多響，此刻他聽見了一顆心在緩緩貼近，平穩跳動，連帶着自己那顆不安貪婪的心一起跳動。

下一瞬，他感到自己懸空，是師父将他橫抱起來，鴛鴦被随着兩人的動作滑落在地，冷被脫離身體，魏鴻漸向孟添巽溫暖的懷中縮了縮，雙手勾上孟添巽修長的脖頸，皺着眉睜開朦胧的眼睛，恍若還深陷于夢魇，口中呢喃：“師父，不要丢下我，我錯了，師父……”

孟添巽傾耳聽見魏鴻漸的夢中喃喃，将魏鴻漸向懷中攏了攏，出聲安撫道：“師父在，不怕了。”

魏鴻漸眉頭鎖的更緊，好像被擺脫不掉的噩夢纏上，頭縮進孟添巽的胸膛，受傷小獸般蹭了蹭孟添巽。

孟添巽站在昏暗不清的屋内，轟鳴的雷聲将他的心緒震暈，叫他分不清，隻覺口心被擠壓，狠狠攥緊。

他埋下頭，在魏鴻漸的發間落下輕輕一吻，轉瞬即逝，如同清醒時魏鴻漸落入他發間的一滴涼意。

涼意經過心髒的供養，添上一縷溫度。

終究是情難自已。

兩個貪婪的人在這個電閃雷鳴的雨夜緩緩靠近。

“沒有多餘的被子供你打地鋪。”孟添巽平靜的解釋将他拉回現實。

魏鴻漸記起自己如今的面容和身份，不明的怒意從心底燒起來，“我去找他們拿。”沙啞的聲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内格外清晰。

“他們早就睡了，明天還有的忙。”孟添巽聲線不見絲毫起伏，平淡的陳述事實。

魏鴻漸氣息不穩，不知道是因為急躁還是别的什麼，他粗聲粗氣的說道：“你不能這樣随便！”言語間帶着極度的不安和焦躁，像是要被輕薄了一般。

孟添巽毫不在意，輕笑一聲，手指在兩人之間轉動：“我怎麼就随便了？兩個男人而已，你我之間又沒有誰是小姑娘，你在介意什麼？”

調侃的話語點出魏鴻漸此時此刻無理取鬧。

魏鴻漸被氣得夠嗆，他現在根本沒有身份去指責孟添巽，一口氣在身體裡不上不下的四處沖撞。

“上來吧，于陸，天色不早了，我們該休息了。”孟添巽見魏鴻漸還站在原地，繼續發出誠摯邀請，還嫌不夠，掀開被角不重不輕地拍了兩下空出的床。

這個動作直接刺激魏鴻漸的神經，師父出走三年，怎麼變成了這樣，一點也不守夫德，三年間千餘封消息沒有一封是這樣的啊！

還我們，師父，你是在和誰我們，和這個小小的，認識連一天都不到的侍衛我們？

憑什麼？

委屈和怒氣沖破魏鴻漸的心裡預設，攥緊拳頭，随即脫口而出一句：“我不喜歡睡床！”

胡說八道的理由，孟添巽不逗他了：“那你睡哪裡？”

“趴在桌子上睡。”魏鴻漸幹癟癟的抛出一句，生怕孟添巽再說出刺激自己的話，迅速抽開長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背對着孟添巽方向的那方桌子上趴下了，腦袋深深埋入臂彎間，以此隔絕孟添巽傷人的話語。

孟添巽看着魏鴻漸負氣的背影，感覺差不多了也就躺下睡覺。

翌日清晨，孟添巽自然醒來，偏頭去看桌邊人的身影，沒有人。

孟添巽剛起身掀開被子下床，魏鴻漸就端着一盆水進來了，端着盆巡視一圈沒有發現面盆架，悻悻将木盆放在桌上，昨晚放在桌上的書被好好的放回老木書架。

魏鴻漸今日沒有帶饕餮面罩，身上的衣服也換了一套，不太合身，淺藍粗布麻衣，頭發高束成單髻，面容還是昨日那副樣子，想來是早起吃了一顆易容丹。

孟添巽主動打招呼：“于陸，早啊。”語氣十分熟稔，新的一天，從打招呼開始。

“早。”魏鴻漸語氣平淡，不似昨日起伏，“洗臉水我放在這裡了，你慢慢收拾，我先出去了。”公事公辦，客氣客套。

與信中事成之後給他三個賞賜的語氣一模一樣，誰稀罕，孟添巽壓制着火氣：“好，多謝你了，小陸。”

魏鴻漸點了點頭，轉身走出房間，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