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的貪欲總是難以限制,得寸便要進尺,魏鴻漸一邊在心裡告誡自己遠離,一邊又着魔般不可控制的靠近。一個聲音在低聲警告:“活不了幾年的短命鬼就自覺離遠點。”另一個在放任高呼:“能藏一天是一天!能偷一瞬是一瞬!”
兩者是他,兩者又皆不是他。難做清明克制者,難為濁欲縱情人,任你什麼帝王庶民,但凡是墜入欲海者,皆是上下浮沉,飄忽不定,逃不掉落個混沌一身。
命數早在那場紅花杏雨中悄然定下,樹上的小蜘蛛本能吐絲,一根一根織結成網,等待紅杏花瓣翩翩下落,墜入網中,引得絲線根根顫動。這場花雨太過耀眼盛大,小蜘蛛将網編織得更大更密,以此來讓紅花更多停留其上,滞留得更久些。
貪得無厭總會招緻惡果。
亦或是偷來的東西總是不得長久,佛曰,報應。
如今魏鴻漸匍匐在地卑劣乞求,不信神佛之人,終是跪下叩求。
求何者?
求愛人得償所願。
暗道裡的孟添巽也沒吃幾口,擔心外面的魏鴻漸等着急,在桌上加了幾筷子意思下,便放下筷子。
趙光常餘光瞥見孟添巽的動作,也跟着放下筷子,用桌上的絲帕擦了擦嘴,“可是飯菜不合胃口?我再命人重新去做。”
“飯菜挺好,隻是我幾日颠簸,再加上外面的臭氣,實在是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孟添巽皺着眉,眉宇間形成個“川”字,似若無意的開口問道:“話說這滿城的臭氣是怎麼一回事?”
趙光常還想再打打太極,糊弄過去,壓低聲音故作高深言道:“孟大人不了解我們這底下的事,普加縣原有四五萬人,災荒一來,跑的跑,走的走,人氣散去,陰氣便來。實不相瞞,衙門裡的除了我還有幾個衙役,縣丞和主簿帶着其他幾個衙役跑出去請道士來去去邪祟。”
鬼話連篇,若是世上真有鬼,也怕是你們這些僞人做鬼。孟添巽默默聽完他的鬼話,哦了一聲:“天下竟還有這樣的奇事!依趙知縣所言,滿城的臭氣是陰氣所緻?”
“不然也沒有其他的解法了嘛!”趙光常身體稍稍向後,雙手一攤,看來是被自己的解釋完全折服。
蠢材,不可救藥的蠢材。
“他們大概今日便會回來,煩請孟大人辛苦等候。”
找道士是假,搬救兵想對策倒是真。“本分罷了,談不上辛苦。趙知縣,可否方便帶我去衙門中轉轉,消消食。”孟添巽不慌不忙開口道,早點上去給魏鴻漸傳消息。
孟添巽的身量高大,屬于精碩一類,哪怕幾年歲月蹉跎,身形依舊不走樣。易容丹隻對面容有所作用,改變不了體态,孟添巽隻好雙肩内扣,讓身子佝偻些。因此,臉上的浮腫也并不算太誇張,但往趙光常身邊一站,竟帶有幾分油光之态。
巡檢大人都發話了,趙光常哪敢不從,連連答好,帶着孟添巽回了地面。
暗室裡的燈火與室外的光線差距太大,孟添巽擡起手臂,手掌放在眉宇上遮擋刺眼的光,眯起眼睛,頭向四周轉了轉,抱怨一句:“暗處待久了,對于光明就很難适應。”
“是啊。”趙光常眨巴兩下眼睛,随意接話道,“孟大人想去哪裡看看?下官好為孟大人帶路。”
趙光常的起居室就在眼前,說不定下面也有一個暗室,掌握的證據太少,不能打草驚蛇,孟添巽面對兩條路,擡手指向其中樹木最多的那條道,昂了昂下巴:“這條吧,涼快。”
趙光常幹瘦的手掌在胸前合十一拍,“孟大人果然有一雙慧眼,這條路上有好多下官精心照料的花卉盆景,我這就帶孟大人去看看,請。”
兩人在道上沒走出幾步,孟添巽的腳步忽然一頓,朝臉上帶着些不解的趙光常歉意一笑道:“趙知縣,請問這裡可有淨手之所?”
淨手,通俗點便是上廁所。
人有三急,趙光常也不好說什麼:“下官内室後有,這就帶你去。”最近的便是内室後的那間茅房,其餘的還得在走上幾步路,再加上那間也是最幹淨的,孟添巽好歹官位比自己大,又是上面直接調派下來,實在不好因為這件小事在他面前丢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