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穿過茶室,轉一個彎,在能看見茅房的地方便停下腳步,趙光常餘留幾步擡手示意茅房位置所在,“這裡便是了,我在茶室等您。”
孟添巽拱手謝道:“多謝,勞煩趙知縣了。”向石房子走去。
剛一進門,茅房裡等着的人上手捂住孟添巽的唇,“唔。”孟添巽頗為無奈的看着多此一舉的魏鴻漸,稍一皺眉表達自己的困惑,唇上的觸感失了力道。
魏鴻漸撤回手,“情急之下,多有冒犯,還望見諒。”多麼公事公辦的詞句,孟添巽眉毛輕挑一下,調笑道:“小陸,這地方不太合時宜吧?”
魏鴻漸覺得面前的師父好像隐約變了些許,至于哪裡變了,一時還回答不上來。剛才進入内室的女子師父可曾喜歡?礙于身份不能詢問,讓他本來憋悶的心向下落了幾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茅房的光線問題,魏鴻漸的臉色暗了幾分,孟添巽索性安撫兩句,右手搭上魏鴻漸的肩頭:“這地方選的好,絕對讓他們想不到。”說完為表肯定,沖着呆呆的魏鴻漸重重點了點頭。
孩子嘛!肯定兩句,安慰下就好了。
一個是當朝皇帝,一個是巡檢大人,在屍臭滿城的衙門茅房裡密會,說出去隻會讓人覺得腦袋有病。
面前的魏鴻漸臉色并沒有如預期中的緩和,語氣冰冷道:“孟大人想好下一步如何走了嗎?”重新回歸到最開始橫劍于胸前公事公辦的侍衛狀态,幾日相處融化的冰塊再次凍結。
孟添巽隻當他腦袋的弦又搭錯了,皇帝的壓力太大還要抽空來當個侍衛,也怪自己沒有早點關心魏鴻漸的心理狀态,落到現在這般田地,也有自己的責任,正色道:“我說你是我的發小,一路保護我,因為民變走散了,已經派人來尋你了,你稍後便可出現在衙門附近,等魚上鈎。”交代完身份,緊接着說出新發現,“大魚的尾巴已經出現了,再等等。滿城屍臭不散定有問題,我懷疑和祭祀有關。”
魏鴻漸聞言輕輕點點頭,與孟添巽的視線交錯開。
孟添巽見狀在心中歎口氣,他并不是沒有疑問,往日種種總像是蒙上層層迷霧般,讓自己捉摸不透,分辨不清。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魏鴻漸性情大變,疑點太多了,一個人真的能為權力裝這麼久嗎?
若是要裝,為何又要喬裝打扮潛伏到自己身邊來?如今的自己可再沒有什麼能夠利用的地方。
孟添巽甚至曾可悲地望向銅鏡中的自己是否因這歲月蹉跎,在自己的容顔上留下痕迹,使其不複從前。銅鏡中的自己指尖輕軌上臉龐,喃喃道:“色衰而愛馳?”說罷便瘋了般的笑起來,笑得前仰後翻,笑出眼淚來。
骨子裡的較真讓他放不下,他想再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算是和魏鴻漸續上個結尾,哪怕是狗尾續貂,等手上的事落定後,他一定要問個清楚。
事情交代完畢,此地不宜久留,以免引起懷疑,“等會兒見。”孟添巽見魏鴻漸眉眼低垂沒有話要說,便主動先行離開。
魏鴻漸側身藏身于陰影中,右手輕撫上自己的臉頰,略微粗糙的手感讓他一下子慌了神,雙手拍上臉頰,帶着不可置信地重重按壓摩挲肌膚,眼睛因震驚恐慌而猛然睜大,将臉摸個遍,才想起吃了易容丹,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緩緩落下。
等到心跳逐漸平複下來,惡臭味絲絲鑽入鼻腔中,魏鴻漸才意識到自己所在的是什麼地方,溜開一絲門縫,四下無人,運功上樹,長腿跨過縣衙的朱牆,演發小去了。
孟添巽還沒踏入茶室便聽見裡面傳來的好幾個人交談的聲音,“驅邪”、“壓”、“保”之類的字眼,想是縣丞等人回來了。
茶室外的兩名生臉衙役率先開口行禮:“孟大人。”孟添巽點了點頭,走進剛剛還冷寂的茶室。
茶室内除開趙光常還有三位生面孔,其中一位的打扮便是前些時候趙光常提起的道士。
裡面的趙光常聽見門外的動靜起身相迎,等孟添巽走入茶室内,滿臉笑意擡手介紹道:“孟大人,你來的正是時候,這是悟非真人。”瞧見孟添巽面上的笑意,繼續介紹道:“悟非真人,這是朝廷派下來的巡檢孟大人。”
面前的真人頭戴黑缯糊制成的混元巾,前平後翹,着素藍色道袍,面上白淨,未曾蓄須,眉毛末端已經發白,眼角的紋路尤其明顯,炸開四五條褶子,估摸五六十歲的模樣,頗為慈眉善目,雙手合十向孟添巽行一禮。
道長行佛家禮,怕不是請來個假道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