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添巽想不通。
既然自己想不通,那就讓魏鴻漸這個冤情債主自己開口。案情清晰後,長久壓制在理智之下的怒火破土,孟添巽喉頭一腥,來不及反應,一口紅褐色的烏血吐出,血不均勻的将淺粉的唇瓣浸染。
還在搜尋其他地方的魏鴻漸一直用餘光觀察孟添巽的動向,哪裡還敢暗中觀察,迅速閃現到孟添巽身邊,張開臂彎護住孟添巽有些搖搖欲墜的身子,“我們先走吧,孟大人!證據哪有你的命重要?!”沒有立場的他隻有在旁邊幹着急。師父認定的事,天王老子來了,也改不了分毫。
孟添巽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食指背随意将唇上的血迹拭去,在嘴角斜下處連帶出一抹血色,更顯面容清正白皙,不經意間又平添些許楚楚可憐,卻與孟添巽本人清冷正派的氣質出乎意料的合拍。
“現在走了,我沒法向朝廷,向皇上交差。小陸,我的身體我知道,我還能再撐一撐。”手指微曲放在唇上輕咳幾聲,墨睫上凝出幾許水色,眼簾輕掀,眸子如同清水洗滌後的飽滿黑葡萄,目光似水輕掃過魏鴻漸的懊惱焦急的面龐後,便不再看他,仿佛剛剛那激起千層浪的一眼并不存在。
整個屋子隻有一處沒有找過了——張高身後碎得不成形的薄皮煙箱。
孟添巽把張高橫抱到桌上,放下屍體的那一瞬,整個人微微晃動幾下,雙手趕忙撐住桌沿,一團熱氣自身後傳來,孟添巽餘光一瞥,左右擺動兩下眩暈的腦袋,後撤一步不小心撞入魏鴻漸的懷中。
孟添巽趕忙後撤半步,魏鴻漸長臂一攬,成功避免孟添巽的腰部撞上後面的桌子,但此刻孟添巽身體輕飄飄倒向魏鴻漸胸膛,千鈞一發之際,孟添巽以手為緩沖,不幸的是,并沒有成功。
雙手緊貼在魏鴻漸的胸膛上,發頂磕碰到他的下巴。孟添巽略微擡頭,滿懷歉意道:“實在不好意思,我沒有站穩,沒碰到你吧?小陸?”
“……”魏鴻漸像是失語般搖了搖頭,喉結上下滾動,胸膛連帶着上面那雙手一同起伏。
孟添巽收回手,側身略過站在原地眼神緊緊跟随自己的魏鴻漸,來到碎裂的煙箱面前蹲下翻找,果不其然,找到一本薄冊,粗略翻看是關于他吸食的煙卷以及曹問憲與北周邊境勢力的關系。
最後兩頁上,寫着楊大齊和他的絕筆,楊大齊寫“半世報國,半世作孽。死無全屍,愧下地府。”
張高寫“死乃脫困,将軍無罪。”
孟添巽合上簿冊站起身将它交給魏鴻漸,“你将張高抱到他的榻上去,我們去找人替他與楊大齊看個地,埋在一起,立個碑。魂靈自由,總能回家。”
“好。”
給張高蓋上被子後,兩人騎馬踏上回豐州城的路。
還未行至一半路程,孟添巽突然咳嗽幾聲,身體在馬背上搖搖晃晃,馬背上的身影越發不穩,魏鴻漸還沒來得及勒馬就直接飛身躍下馬撲接住摔下馬的孟添巽,“師父!”孟添巽眉宇間無力皺起,眼睛緊閉,面色慘白,他的情況是一瞬間惡化的。
兩人都對這場毒發始料未及,魏鴻漸當機立斷拔劍割破掌心,手指擡起孟添巽的下巴,輕輕捏開他緊閉的唇,将掌心的血喂至孟添巽的唇邊,潺潺的血并不如他的意,躺在魏鴻漸臂彎出的孟添巽沒有絲毫吞咽的迹象,反而将唇抿住不讓血進入口中。
魏鴻漸反複将手指擠開伸入孟添巽口中,手指剛一抽離,孟添巽又将唇死死抿住,好像魏鴻漸在給他喂毒藥。
按照張高所說自己的毒血是師父的解藥,這路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自己的血便是唯一的解藥,再不給師父喂進去,魏鴻漸不敢想會是什麼結果。
魏鴻漸随即改變策略,把淌血的掌心貼至自己的唇上,猛吸一小口血,擡起自己的臂彎吻上孟添巽的唇,舌頭靈活鑽入孟添巽的口中,将血渡過去,擔心孟添巽不肯主動吞咽,血舌探向深處,口中被莫名侵占,軟舌上前與之交纏,試圖阻擋敵人的進攻。魏鴻漸隻手固定住孟添巽的後腦勺,加深、交纏、攻占、取勝。
可惜一次隻能渡過去一小口,魏鴻漸不厭重複喂入解藥的過程。
到最後兩個人的唇上浸染着同一種血色,孟添巽的唇周甚至也均勻沾染上血色。孟添巽緩緩松開緊皺的眉頭,卻仍然沒有轉醒的迹象,魏鴻漸徹底慌了神,整個後知後覺開始顫抖,帶着哭腔乞求道:“師父,你醒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師父,我求你了,我不該這樣的……計劃不該是這樣的,我沒想過會是這樣,全部都是我的錯,全部都是我的錯,我求求你了,師父,你醒過來啊,我不能沒有你,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