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的遺迹布滿床榻，幾次三番昏厥又因激烈沖撞轉醒的孟添巽在魏鴻漸的懷中醒來。魏鴻漸的呼吸均勻，卸下長久以來的僞裝後，整個人的魂靈好似輕盈許多。

孟添巽的指尖輕輕沿着魏鴻漸的眉心，經由高挺的鼻梁，抵達柔軟的唇瓣，色易熏心啊，孟錾！

不過想到又不是隻有他一個人被熏烤，孟添巽眉眼彎彎出賣心中的竊喜，煞是動人。

孟添巽控制住離開的速度，緩緩脫離溫熱的懷抱，“去哪裡？”魏鴻漸半眯着睡眼，伸手拉住好不容易撐起上半身的孟添巽。

孟添巽的手撫上魏鴻漸的面龐，大拇指輕擦過他的睫羽，魏鴻漸乖順地閉上眼眸，自覺蹭了蹭孟添巽的掌心，墨色的發絲貼面垂落到孟添巽的手腕，情人的發絲向來眷戀纏綿，孟添巽的手輕柔拂過他的臉頰，自然的将垂落的發絲别到他的耳後，欺身靠進魏鴻漸在他的額間落下珍重一吻，“我哪兒也不去，窗戶被風吹開了，我去關上，睡吧。”

風早已推開窗戶，拐帶走房内來之不易的暖意。

魏鴻漸順從地點點頭，孟添巽的手重新将他送回溫柔的床榻，手掌慢慢從枕上抽離，像是順了順魏鴻漸的後腦勺，魏鴻漸很久沒有睡過這樣一場好覺，心安之時總是讓人提防全無，不多時魏鴻漸已經再度進入夢鄉。

發帶皺巴巴的蜷縮在床尾，手腕間發帶的蹤迹已經無影無蹤，隻是象征性的被捆束住，真正的掌控者是拿捏腰際的那雙用力的手。

孟添巽輕手輕腳下床，但實在免不了起身時的酸軟，踉跄一下。房内安靜極了，孟添巽來到被吹開的窗前，閉上眼任由清冷的微風卷帶走他周身旖旎缱绻的暖，他就着風的力用手将頭發梳順，長長的發帶繞發一圈，兩圈，三圈，發髻高束。

讓人眷戀柔軟的溫暖随風而逝，孟添巽睜開他的雙眼，冷意漫上眼眸，窗戶閉合的瞬間發出不甘的微弱聲響，榻上之人還在酣睡，窗前之人不見蹤迹。

翻窗下樓的孟添巽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别院之中，而非豪奢客棧。風格雅緻内斂，院中還栽種兩棵柳樹，來不及想魏鴻漸是多久購置的，孟添巽躍升至别院圍牆上，青瓦鋪設其上不染毫厘塵埃，孟添巽一腳險些踩出動靜，連忙克制腳步力道沿着圍牆尋找馬廄所在之處。

别院格局不算複雜，反而簡單好找。後院中有一方池塘，各色石子将幹涸的池塘環繞包圍，像是排兵布陣忙活半天，将軍卻不見蹤影，白忙活一場。不過，若是幹旱過去，池塘重新續上一池清水，放兩三條小紅魚進去，應當别有一番春色。

雖說此時各色景物全部滞留在冬季，但與蕭條枯敗完全扯不上關系，孟添巽倒是品覺出點韬光養晦、蓄勢待發的意味。

若是好好打理一番……

等寒風過去吧。

孟添巽找到馬廄所在之處，卻沒有一匹馬。孟添巽繞着圍牆，踩着青瓦将别院裡三圈外三圈仔仔細細找了個遍，一刻鐘後得出這别院裡除了自己和魏鴻漸沒有一個活物的事實。

實在是想不到魏鴻漸這小兔崽子要把自己困在這個院子裡，又給足他逃逸的時間是怎麼想的。

别無選擇，孟添巽貫徹“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和“走一步看一步”的理念，越牆而下，重新一個人上路。

半日後，等到天色由白轉暗，床榻之上得到滿足的帝王終于迷迷糊糊醒來，趴在床上睡眼惺忪将手往旁邊一伸，涼了個徹底，被子也涼，手也涼，心更涼。

魏鴻漸一下子睡意全無，猛地坐起，心髒加足馬力震動，魏鴻漸懷疑整個屋子都在跟着震動，地動山搖間，他第一次痛恨睡了個好覺。

此時此刻，孟添巽已經如願騎上一匹瘦馬趕路，後知後覺的痛感和怒火遍布全身，将慢慢糾正的往日念想撕碎，還要再踩上兩腳。

娘，我果然還是做不到點到為止。

點到為止是行不通的。

他現在隻想拉着所有罪惡之人一同墜到陰曹地府，他要那些人永世不得翻身。

星子點燈，人影孑孑。

馬蹄聲行至蜀州。

“所以，你想幹嘛？”顔樂之在疊疊藥櫃拉開一個小抽屜，抓起一把藥材挨個分在幾方棕黃藥紙上，扯出五六根短細麻繩将藥利索包好串聯在一起，遞給櫃台旁看診的年輕女子，“拿好，兩日一包，一日兩次。早點好。”

“謝謝顔大夫。”臉上帶着稍許病氣的女子道謝轉身離開藥房。

“人都走完了，你一直站在旁邊一言不發是要幹什麼，把你師兄我賣了換錢去賄賂賄賂高官？别打這個主意，我賣不了幾個錢。”顔樂之一如既往的打趣道。

倚靠在櫃台眼睛眨也不眨始終盯着他的孟添巽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詭異令人發毛的笑，“師兄，幫我個忙呗。”

出現了！終于出現了！果然正常人在官場上待一會兒就會瘋癫的，顔樂之忍住想要逃離這裡的雙腳，抑制住瘋狂回避孟添巽目光的眼神，鼓足勇氣回望對視，為保險起見，顔樂之故作矜持冷靜道：“你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