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話間,隻聽砰的一聲,像是書房那邊有茶盞落地。來喜隻覺自己皮都緊了,據他所知這個點回來禦書房的不外乎兩人,一個是最近忙于工事的工部尚書常月生,另一個則是被楚微清降了職的前任右相,李群玉。
能把陛下氣到這個份上的,也就隻有李群玉一個人了。
雖說是被從右相的位置降了下來,但依舊拿捏這吏部事宜,就算是再不耐煩,楚微清也得偶爾見上一見。
就聽那一聲響聲,想必不論是陛下還是李大人的心情都不會太好。來喜看了看坐在一旁面無表情品茶的方君宜,隻覺這人的運氣還算是不錯,竟沒有碰上陛下心情不好的時候。
來喜心中暗歎,方君宜确實聽得一清二楚,原本在禦書房之中方君宜還能安慰自己是錯覺。但現在聽見了來喜的心聲,他便不能再騙自己是幻覺了。
雖然來喜料定了楚微清的心情不會太好,但方君宜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李群玉,便是那個将他送進宮中來的人。
既然楚微清和他的關系不好,怎麼又會将他收進宮中?
方君宜不想細想,今日的破事已經夠多了,他不想因為多想了這點破事一會笑不出來。
天知道楚微清會不會因為他吃飯的時候面無表情而不高興呢?
他低頭吹動了杯中的茶葉,茶葉随着氣流在水中亂轉,就像是方君宜此刻的心情一般。他閉上了眼,勸自己一定要按捺住沖動。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隻能繼續忍。
來喜看到了書房那邊服侍的姑姑,于是底下頭對方君宜道:“公子,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方君宜擱下了茶杯,跟着來喜走到了外間。
宮女們正圍着桌子忙活,将一道道菜色呈上,并且用銀針試毒。
楚微清坐在八仙桌邊,朝方君宜招呼道:“愛妃來了,過來坐。”
方君宜不太情願,但還是一步一步挪到了楚微清的身邊。他能看得出來此刻的楚微清心情不算好,現在忤逆他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他原想挑了遠一點的位置坐下,楚微清瞧清楚了他的小動作,拿筷子點了點自己身旁的椅子。
這下方君宜不能再當做看不見了,他暗歎了口氣,在楚微清的旁邊坐下。來喜來到他的身邊,殷勤地為他布置碗筷。
雖說坐在皇帝身旁吃飯不是件舒心的事,但這禦膳房的手藝确實一絕。
方君宜看了看桌子上的飯菜,決定當就當楚微清不存在,自己吃自己的。畢竟楚微清讓他坐下吃,那就是不需要他幫忙布菜的意思。
楚微清見他毫不扭捏的坐下,心情好了不少。
自己總不至于這麼吓人,看這方家的小子不就在他跟前挺大膽的?
方君宜總共也才點了兩個菜,一個是炸蝦球,另一個則是糖醋骨,剩餘其他都是禦膳房決定的菜色。
他拿着筷子猶豫了一會,不知道這皇宮會不會有什麼特别的規矩,比方說是吃飯之前先喝湯之類的。沒等他猶豫多久,楚微清便朝他的碗裡夾了一筷子肉。
“吃,宮裡别的不說,給你養胖點還是綽綽有餘的。”楚微清道。
有他這句話,方君宜便放下心來,開始安安靜靜地吃飯。
楚微清的話不假,方君宜平日裡的食量算不上大,但禦膳房的手藝着實是讓他胃口大開,湯都忍不住多盛了碗。
兩人都不是在吃飯時會說話的,于是偏殿之中便安安靜靜,隻偶爾聽見一兩聲碗筷碰撞的聲音。
忽然間,方君宜伸手給楚微清夾了顆蝦球,筷子都伸到楚微清的碗裡了,方君宜才反應過來。
他猶豫了半晌,不知道自己是該請罪,還是怎樣。
所幸楚微清沒有在意,直接便将蝦球吃掉,還調笑:“愛妃倒是懂孤的心思。”
方君宜哪是真的懂皇帝的心思,不過是因為他突然聽見這人說了句想吃蝦球,筷子都伸到人碗裡了才反應過來那是楚微清的心聲。
他聽了楚微清的話,僵了半晌,才答到:“那是禦膳房的手藝好,臣……妾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那個妾被方君宜說出了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引得楚微清不由得低笑起來。
楚微清伸手,給方君宜夾了塊醋魚:“方才看你一直盯着看,似乎很感興趣,不妨也嘗嘗。”
方君宜挂在唇邊的假笑瞬間僵住,他那是對這什麼勞子醋魚感興趣,純粹是驚訝于這麼難吃的東西,楚微清是怎麼繃住臉上的表情罷了。
他猶豫了一會,但終究是楚微清夾的,他沒有拒絕的餘地。于是,他便一臉遲疑的咬了一口。
霎時之間,包裹在魚肉之外的醋味直沖他的口腔,緊接着下一刻,魚的腥氣便漫延開來。
他咬着那塊詭異的醋魚,吃也不是,吐也不是,簡直左右為難。
楚微清坐在旁邊看了他一會,欣賞着他糾結的神色,就連和方君宜對上視線的時候也沒有收斂,甚至忍不住再次輕笑出聲。
王吉機靈的拿了個新的碗,準備遞給方君宜。
中途卻是被楚微清接了過去:“不喜歡吃就吐出來。”
他還不至于欺負個未及弱冠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