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鶴唳,樹影被搖晃的嘩啦啦作響,不知何時大雪已停,火把的光芒照的落雪都變了顔色。
姬姌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了迎接即将到來的這場戰争的準備。
或許在臨到末時,能痛痛快快的戰一場,也不算枉來人間一遭。
一陣狂風吹得衣角紛飛,不過眨眼功夫,姬姌眼前就樹立了一個身影。
那人提劍護在姬姌身前,劍上鮮血一滴一滴的落下,她聲音已經有些沙啞,話卻說的十分清楚:“帶着洛禾往東走,沨都的消息還沒有傳到瑕關,能不能過去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姬姌實在是沒想到蘭沁可以折而複返,這路上平白多出一個洛禾就已經夠讓姬姌吃驚,再加上一個蘭沁,姬姌突然覺得自己的運氣有些太好了。
洛禾是為了那一恩,蘭沁呢?拼死救她又是為了什麼?
蘭沁見姬姌未動,無奈之下道:“太子衍殺我一家,我是要報仇的,但有一人曾對我們有教養之恩,仇難忘,恩亦是,今日就算是還了那人的教養之恩,殿下且去罷,之後的路,還長着呢。”
“是誰?”姬姌聽到自己如此問。
蘭沁一笑,将一把劍抛給她:“殿下日後會知道的。”
姬姌穩穩的将劍接在手中,那青銅劍上已有鏽迹,混合着斑斑血迹,卻别有威嚴。
天子劍,踏山河。
這劍姬姌隻是見過,那血迹想必也已經很久了,畢竟這劍傳到王兄手中時,便再也未曾見過血了。
王兄的身體,實在是不易動武。
姬姌曾無數次注視着這把沾滿了鮮血的劍,她也曾想過帶着這把劍去馳騁疆場,去收複故土,可這終究是天子劍。
但如今天子亡了,這世間再也沒有周天子了,這劍陰差陽錯的落到她手裡,是大勢,還是譏諷?
姬姌握緊了踏山河,她看着蘭沁:“這劍你從何處得來?”
“撿的。”蘭沁頭也沒回,“殿下要是再不走,我這一趟可就算是白來了。”
時局緊迫,再問下去也是徒然,姬姌隻能道:“多加小心。”
“勞殿下記挂。”蘭沁聲音仿佛含上了笑,“就算是死了也無妨了。”
這言語有些輕浮,姬姌也是第一次聽,想來或許蘭沁的性子就是如此,之前隻是壓着而已,姬姌無奈,隻能先走。
她一手提着劍,将洛禾扶起:“能走嗎?”
洛禾點點頭,兩人一路向東行去。
打鬥聲在她們身後響起,兩人沿着小道前行,讓姬姌疑惑的是,這一路上,她們居然沒有遇到追兵。
樹影婆娑,高懸的殘月将夜幕徹底拉開,前方湖面在微風下蕩開層層漣漪,又經月光映照,看起來波光粼粼,姬姌雖然幾乎沒有離開過洛陽,卻也在旁人口中聽說過這裡。
秦河自芗彙聚,路過錦秦陽,最終流入邺,乃是九州不可多得的一處美景。
她們身後幾乎沒有了人影,這一路的順遂讓姬姌想起了另一個人,她看着倚在自己身邊喘息的洛禾:“你早就知道她們會來營救?你認識她們?”
洛禾那一身病應該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如今她喘的厲害,聞言卻規矩答道:“殿下說笑了,我最多去過洛陽,她們确是殿下從衛帶過來的人,怎會認識。”
姬姌帶着洛禾坐在一塊石頭上,她看着前方,戰火或許曾也彌漫到過這裡,倒映着月光的水面之上隐約漂浮着什麼東西,澆滅了姬姌打水的想法。
她問:“但你卻知道她們會來。”
洛禾臉色十分蒼白,唇上沒有一絲血氣,看起來病入膏肓,像是沒得救了一般。
她咳嗽了很久,才回答道:“巧合而已,說來我也是見了她們武功路數,這才敢賭一賭運氣。”
似乎是想起某個人,又或者是想起了什麼,洛禾露出一抹笑,她看着姬姌,方才咳得太厲害,此時她眼中泛起了幾抹淚花:“殿下應該感謝憬天子,她們姐妹承的應該就是天子之恩。”
聞此言,姬姌也看向了洛禾,她已是有些震驚了:“王兄?”
洛禾道:“天子一生勤勉,奈何隻是生不逢時,他曾廣納賢士,亦曾救濟萬民,如今天子故去,受天子恩之人無以為報,隻能将一身恩情報于殿下,殿下會平安的,天子與天子搭救庇護之人,如今都在護着殿下呢。”
姬姌握緊了那把許久未曾出鞘的踏山河,就好像是跨越了她與王兄那最後一點距離。
自己與王兄從小相依,行事卻猶如兩端,王兄納賢士之言造福百姓,自己卻提起戈矛四處興戰。
她是從什麼時候與王兄越走越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