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蓮絕對不是什麼文弱書生,連他自己的橫刀都是唐蓮教的,現下看着呂氏輕而易舉把唐蓮撂倒,張議才終于明白為什麼唐蓮怕她怕成那樣了。
“呂。。。”張議捋了一下舌頭,“呂夫人,你這是?”
“你的話我聽到了,下午他得罪了什麼人我也清楚了。眼下送他先離開長安避避風頭才最保險。”
“那現在。。。?”
“勞煩你去聯系那位校尉,明日唐蓮就随軍隊開拔”,呂氏将新買的胡餅籃換了個胳膊挎着,空出來的那支胳膊接過昏迷的唐蓮,“就是,人昏迷着沒問題吧?”
張議茫然地點頭,“啊,沒。。。沒問題。呂夫人告辭。”
-
唐蓮醒來已經是一天以後了。
颠簸得,不成型的月牙兒,和撲面的北風就是他能感受到的全部了。
馬蹄聲哒哒地傳入他耳中時,他還在思索家裡什麼時候有的馬,突然一聲嘹亮的吆喝打斷了他的思緒,
“張校尉,人醒了!”
唐蓮撐坐起來,才發現自己是在一駕運着草料的闆車上,馬車正跟着前進的大軍往西北遷徙,至于長安,連一點遙望的燈火都看不見了。
“醒啦?”
唐蓮擡眼看着來人,被對方右眼上一條幾乎貫穿半張臉的傷疤驚了一驚,張逐手撐着跳上了車,坐到他旁邊,
“冷吧?”
他解開腰間酒袋遞了過來,“我夫人釀的白醴,喝點暖暖身子。”
唐蓮還在回憶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沒有什麼心情喝酒,接過來隻灌了兩口,就還給了他,
“兄長怎麼稱呼?”
“張逐,我虛長你幾歲,你叫我逐哥就行,鄉野人家,沒取個字。”
唐蓮點點頭,“逐哥。是仲深送我來的嗎?”
“有仲深,還有你爹娘。囑咐我近日千萬不能把你放回長安。一把年紀了,我便應了。”
唐蓮一聽,下意識摸了摸脖頸,想起了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場景。
他一想就知道這肯定是師娘拿的主意,師娘的主意,師父沒有不依的,眼下他就算跑回長安,肯定還是再挨一掌刀被送回來。
“仲深都跟我說了,别傷心”,張逐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侯将軍在,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到那時,風頭應該已經過了。”
“對了,你還沒去過敦煌郡吧?我跟仲深都是從那裡出來的,那兒跟長安不同,比不上長安繁華,你師父說你畫畫得不錯,近年來敦煌盛行開窟造像,自有你的用武之地。”
看唐蓮依然是興緻不高的樣子,張逐又寬慰他,“那兒的姑娘跟長安也全然不同,回頭哥給你介紹一個,你這個年紀也該成家了。”
唐蓮勾了勾唇,“逐哥,我不會娶妻的。”
張逐隻當他是害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他還想再說點什麼,一支燃着的箭劃破黑洞的夜空直奔他們而來。
唐蓮手快拽了他一把,那支箭蹭着張逐的袖邊紮到了草垛裡,登時燃起了幹草,火光沖天。
拉車的馬兒也受了驚,口裡的嘶鳴劃破寂靜的長夜。
兩人跳下馬車往前一看,數百支這樣的箭齊刷刷從山頂飛向峽谷裡行進的隊伍,遮天蔽日,像正盛的日頭一般,火光攜着風沙直沖士兵和馬車上的糧草辎重而去,寂靜荒涼的峽谷裡響徹起厮殺聲,被箭所傷的士兵哀嚎聲和馬兒驚恐的嘶鳴聲。
“呸!這群胡蠻子!好生陰險!”
唐蓮順着張逐的視線看過去,隻見峽谷兩頭各守着一列高鼻深目,手持鐵刀的胡人,身形高大,像兩堵會殺人的牆将隊尾這一列押送糧草的隊伍困在其中。
。。 “小子,在長安沒見過這陣仗吧。往後躲躲,别讓血濺了你的衣裳。弄傷了你,我不好跟仲深交代。”
說話間張逐就擋在了他身前。
唐蓮從倒地的士兵身邊挑起一把橫刀,與張逐抵着背,笑道,“仲深通達,不必交代。”
那夜前方的隊伍折回來馳援時,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了得驚好一會兒。
陡峭幽深的峽谷内,遍地都是身上插着箭的軍士屍身,鮮血滲入戈壁,把地面都染成了黑紅色。
漠北月下,玉門關内,在長安城過慣了安生日子的青年手握橫刀,烏發散亂,垂在眼前,他半跪在地護着個渾身是血的兵士,他的身前是南蠻屍體橫陳。
直到看到援軍的身影,唐蓮才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