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阙!”
一大清早,翟阙還迷瞪着眼等着知雪給他束發,就聽到外頭過于熱烈的呼喊逐漸逼近,不多會兒,時鏡夷和裴長嬴就前後腳進了卧房。
“小時公子,小裴公子。”
知雪起身一一行了禮,又低聲向時鏡夷道,“小公子才起身,小時公子聲音要低些,免得驚了小公子。”
時鏡夷點點頭應了,“哦。”
裴長嬴把他拉回椅上沒坐一會,時鏡夷又開始到梳妝鏡前圍着翟阙上上下下地打轉,似乎是憋着話什麼想說。
翟阙有意逗他,裝作不知,不主動挑起話頭。
時鏡夷終于捱到知雪替他束好發,出去打洗漱的水,卧房的門剛一阖上,他就按捺不住大喊,
“聽說你要娶妻了!”
噗--
翟阙漱口的茶一口噴在了銅鏡上,茶水濺了時鏡夷一身。翟阙的舌尖也被滾茶燙得不利索,咳了半晌才回過勁來,
“我怎麼沒聽說。”
時鏡夷重新癱回椅子上拿帕子擦着衣料,還不忘用胳膊肘杵裴長嬴,
“長嬴,你說。”
裴長嬴解釋道,“現在街頭巷尾都在傳,我們今天要去城門外迎的那位康家三小姐康淼就是你指腹為婚的妻子。”
“聽說康家夫人和侯夫人是閨閣時的好友,這門親事還沒懷上你時就定下了的。”
翟阙聽他們說得煞有介事,心裡的荒唐逐漸變成了懷疑。
這些事他從沒聽過家裡人透露過半個字。
從前倒也罷了,可他現在心裡偏偏惦記上了一個人,哪還有其他人的空隙。
趁着知雪還沒回來的空檔,他快走了兩步往玉露堂去。
二哥說康家隻來了康淼和随從,爹娘和二哥出面去迎都不合适,才讓他們幾個小的去城門口迎人,卻從沒跟他說還有這一層緣故在。
他趕至玉露堂時,看到房門禁閉,應聞抱着一把劍在門口看着。
“小公子”應聞向他行了禮,“怎麼了這是,出什麼事了嗎?”
“二哥呢,在裡頭嗎?”
他作勢要往裡進,應聞卻面露難色,“昨夜有緊急軍情,世子忙了一夜,剛歇下。”
翟阙要推門的手停在了半空,應聞看着他指節蜷了蜷,又捏在衣角上不安地摩挲,低聲問他,
“怎麼了小公子,有什麼要緊事嗎?世子吩咐過的,小公子有什麼要緊事就把他喊醒。要不我去喊他?”
“不必了。”翟阙将冰涼的手背貼在額上讓自己冷靜下來,“我隻是來告訴他,鏡夷和長嬴到了,沒别的話要吩咐我們就去城門了。二哥睡下就算了,我再去問問爹娘吧。”
“對了”,他剛走兩步又回過頭囑咐,“不用跟二哥說我來過了。有勞了,應大人。”
回院的路上翟阙心靜了不少,也罵了自己不少。
二哥守衛邊境辛苦,爹娘支撐翟府上下旁支也辛苦,大哥離家是為了翟家,長姐嫁人也是為了翟家,隻有他,是實實在在的廢人一個。
如果和康家聯姻對家裡有益處,他就不該這麼冒冒失失露出自己的情緒讓他們為難。
翟阙定了心神,剛一起踏進映雪閣卻又瞧見滿院子的青蓮。
他正怔愣着,吱呀一聲,是知雪慌慌張張開了卧房的門,看到他在院子裡,眼睛亮了一下,有什麼話要說,又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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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阙知道,這是找不到他人着急了,想問問又不敢。他便擡腳進了屋子,給人解釋道,“去見了二哥一趟。”
知雪邊幫他擰打濕的帕子邊嘟囔道,“世子忙活了一夜剛阖眼,小公子去哪裡見的人。”
“這你都知道?”
“世子常忙到深夜,府裡都知道。”
翟阙垂眸盯着銅盆裡的水漪,府裡都知道世子有多辛苦,偏他還耍小孩子脾氣。想了一陣囑咐知雪道,
“今天找人把院裡的蓮盆移到前院影壁下吧。”
知雪嘴上應了,心裡疑惑前幾天還鬧着要青蓮的人怎麼變得這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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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關外燥熱無風。
一行人停在城門口那株無憂花樹下,遙遙瞧着,除了被風卷起來的黃沙,半個人影都沒有。
時鏡夷和裴長嬴在樹蔭底下玩投壺玩得後背都濕透了,連輸幾次後,時鏡夷鑽進翟阙的轎廂裡,灌了幾口茶水後問道,
“你家小娘子到底什麼時候到?我們要被曬死了。到時候你是洞房花燭了,我跟長嬴是沒命娶妻了。”
話畢被翟阙一腳踹到了轎外。
翟阙這一腳沒用力,時鏡夷跌到地上又拍拍身上的土,趴到小窗前,也不管轎内的人漲紅的臉色,
“到時候都沒人給你鬧洞房了。”
“長嬴,你看看他!”
“小阙,我幫你把他正法。”
裴長嬴說着就開始從背後扭時鏡夷的腕子,擰得他誇張得吱哇亂叫,引得出城看熱鬧的人偷笑。
翟阙解了錢袋,讓随從買下一老農攤前的西瓜給圍觀的人解渴,時鏡夷吃着西瓜終于安靜了一刻。
他們清晨出門,太陽都快西斜時,終于從遠處浩浩蕩蕩來了一列縱馬的隊伍,揚起黃沙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