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阙看着她就流出淚來,“我帶了母親的眼睛來看您,您就當她在為您流淚。”
老婦人便笑了。
翟阙在正房待了半日,再出來時天色已經完全變黑,衣裙擺動間,盡是從侯祖母處沾染的藥草味。
他被引至後院,引路的下人就匆匆告辭。
翟阙推開房門,一陣淡淡的灰塵味就撲面而來,夾雜着久不見天日的腐朽。
他往裡進了幾步,看到黃花梨的架子床上雙層紗幔重重垂着,外層綢绫因為年歲久遠褪色,得細看才能看出原先的淡黃色。梳妝台上的梨花鏡積了層薄灰,青釉胭脂盒敞口放着,裡頭的發簪梳篦一應俱全,仿佛主人才剛離開一會兒。
翟阙巡視了一眼,就明白了這是哪裡。
他推開門想喊人過來,正撞上準備叩門的人,端着一碟子東西,在門外看不大清,等人張了口他才認出來是白日裡扶了他一把的那個小侍女。
他側身把人讓進房内,小侍女手腳麻利地點起房内的燭火,将碟子放到桌上,翟阙方才看清,那是一碟子石榴。
“你這是?”
小侍女匆匆幾步去關了門,關前還探頭探腦看有沒有人跟來。
“請小公子安,奴婢名喚桐花。是我娘讓我來給小公子送果子的。她今日在廊下做活,看小公子多瞧了幾眼,估摸着你愛吃。”
“你娘?”
桐花請他坐下,自己立在身側開始給他剝石榴,石榴的紅汁染得那雙手更紅得駭人,翟阙從她手裡接過自己剝,
“我自己來吧。”
桐花眼睛亮了亮,想瞥他又不敢,隻偷偷打量着,“我娘說得沒錯,小姐雖任性但是個心地好的,小姐的孩子也是這般。”
翟阙咳了聲略想了一下,回望着她,“你娘親是我母親的乳母吧?”
桐花就笑起來,“也是一樣聰慧。”
畢竟年紀小,她笑時也不顧及,咯咯地露出一顆小虎牙。
翟阙也被她感染得笑了聲,“你多大了?”
“十三。”
他垂眼看着桐花的手問道,“你這手是怎麼回事?”
桐花下意識縮了縮,将手背到身後,“沒什麼,做活的時候沒當心。”
翟阙不再作聲,隻低頭認真地将一顆顆石榴剝到了一個小碟裡,推到她面前,
“吃吧。”
桐花還猶豫着不敢動彈,就聽翟阙道,
“康氏讓人将我引至母親的閨房下榻,擺明了要為難我。我想她大概也是對母親有諸多不滿。你娘是我母親的乳母,恐怕因此在府裡受了不少委屈,你有什麼委屈跟我說便是。”
見桐花依舊是一副有所顧及的樣子,翟阙繼續道,
“我自小在關外長大,不懂這侯府裡有些個什麼彎彎繞繞的規矩。我稱她一聲舅母是顧着舅舅,但不代表侯府于我而言是什麼令人畏懼的所在。既然我開了口,你就隻管說,從前如何我管不了,但既然我知道了,從今往後便不能再同往日一般了。”
翟阙話說到這份上了,桐花雖小也是個機靈的,立時就跪在他腳邊,哭着道,
“小公子心善,求小公子給我們娘兩兒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