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上一層,又和掉落到那渠水池前一樣,隻有黑暗。
這是層封閉的空間,無窗戶,無氣息流通,除魔師的直覺告訴朱槿,這裡有魔物,不過似乎又隔了些什麼東西,她感知不明,想要抓取,又隻能抓空。
“師父,你的眼睛借我看看呗。”朱槿向前走一步,又被龍井拉了回來。
“别動。”龍井呵斥。
朱槿這下是真不敢亂動,龍井的手摸上她的臉,她習慣性仰頭,等待他的術法,龍井打量了下她的面龐,黑暗下笑了笑,才将額頭與她相抵。
待兩人前額分開,朱槿先是向右看,電梯門口的按鈕是黑鑽。
那就是頂樓往下的那個樓層了。
等朱槿向左看,她倒吸一口涼氣。
她此時站的位置,是電梯前剛夠站腳的平台,平台之前,什麼也沒有,是斷裂的。
上下的層高,更是方才那兩層的數倍,這棟仰天而起的高樓,除了剛才他們經過的兩層,王松之前在的頂樓,以及一樓的大廳,其餘的都打通留給了黑鑽的這層。
前頭明明有東西,但朱槿看不見。
她能瞧清自己落腳的平台和周遭基本的情況,卻看不清這深淵内的情景。
龍井開口:“有禁制。”
“師父你能破麼?”朱槿伸出手探了下,無形的東西在阻止她觸摸。
龍井将朱槿扯到自己身後,他剛準備結印,朱槿打斷他:“等等,師父,要是破除後搞出天大的動靜,王松發現我們在這兒怎麼辦?”
“你現在還怕他發現?就我們剛才在下頭幹的事,他未必不知道,很可能離開清水池的時候就在監視我們了。”龍井嘲了幾句朱槿這個馬後炮。
朱槿:“喔……那他怎麼也沒派人來抓我們?”
“你那爺爺的心思,無人知曉。”龍井回想起王松那老謀深算遊刃有餘的樣子,擡眸凝視前頭未測的深淵,“他可能覺得,我們走不出這兒,已經準備好給我們收屍了。”
話音落下,龍井雙手迅速結印,曲起手指,單手觸向前方。
“引水為解,萬禁破!”
青色的水波慢慢從龍井的觸點向外蕩漾而去,朱槿這下能瞧清被籠罩上的前頭無形的禁制,這禁制一點一點被水波侵襲而入,融合,纏繞,龍井做了個下垂的手勢。
朱槿感受到龍井的殺伐氣,禁制瞬間瓦解,化為水幕,嘩啦啦落下。
朱槿向旁側挪一步,這無形禁制後的真實景象落入她的眼中,她驚愕萬分,可過後眼内便是無窮無盡的憤怒和恨意。
她聲音顫巍:“他們把人當做什麼……又将那些除魔死去的除魔師置于何地……”
龍井收回手,一言不發,凝視着面前的一切。
眼前是個巨大的未降生的魔胎,魔胎懸浮于這樓層中間,四周的牆體中生出無數白色的鎖鍊,鎖鍊的終端是錨,這錨跟船錨相似,嵌入魔胎的宮壁之内,看樣子,這白錨将魔胎封印在了此處。
它還活着,甚至睜着眼睛正打量龍井他們二人。
令朱槿作嘔的是,這魔胎和十年前那個懷孕的魔胎長得一模一樣。
這魔胎腹部巨大,看它的樣子,是處于産子的狀态,那幼子的宮壁在它身下露出了一點形貌,距離徹底降生還有一段時間。
龍井:“我還想外頭聽見的魔物聲怎會如此奇怪,原來是套了個小的。”
魔胎的上方懸了個同樣圓大白色的羅盤,羅盤正對朱槿這側,中央是個虎頭,上頭布滿風水八卦,羅盤最外圍有一圈清水,在不停地繞着羅盤循環,時而變為墨黑色,時而又化為清水。
那些清水,實則是魔胎流出的宮液,魔胎上方有個小孔,這宮液一滴一滴流水,吸附到羅盤之上,循環供給這羅盤的禁制。
對着這個畫面,朱槿腦海中想到了王良善手上的虎頭禁制,那個禁制讓她永遠也無法離開西方。
如果她的猜測是對的,那些囚人的禁制便是依靠着魔物而起。
這魔胎需要養分才能存活下去。
除了眼前的這個,還有外頭無數西方除魔師懷裡抱着的魔胎,都需要養分,這些養分來自于朱槿所站平台的下方,這是最令朱槿惡心的。
朱槿緩緩蹲下,注視着下頭池水裡的人。
她忍住胃中湧出的酸水,默不作聲。
池水是淡紅色,這水裡全是垂暮之年的除魔師,他們懷中抱着自己除魔棍,早無氣息,他們的神情輕松,甚至透露出的榮幸。
最上頭的這些,屍首和除魔棍仍舊完好。
而往下的,幾乎融了半副身子,或者隻剩個腦袋和雙臂,已然去世了許久。
身體溶解之後的血水染紅了這池水,魔胎底部輕輕貼着這血水池,這便是它的養分,它無欲無求的樣子,想來被這樣供養了多年。
朱槿扶着膝蓋站立起來,這魔胎後方還有個連接的管道,那管道像是用人體肌膚縫合而成,宮液順着那管道流向牆壁之内,不知去往何處。
朱槿恍然,渠水……
那大廳之下浸泡除魔師的渠水,便是這個味道,這個顔色。
明明應當有腐朽血腥的味道,卻不知他們通過何種手段,這裡的死亡氣息被掩蓋的一幹二淨,那些逝去的除魔師,都好像隻是永遠沉睡了過去。
“如何啊,我的孫女。”
“這是我投入了畢生心血的事業!多美!多偉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