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喃喃道:“她托付你?”
“你貿然出現,不怕被人發現嗎?”
關山月回神,道:“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
“你當真有這麼灑脫的話,就不會深夜來堵我了。”
關山月沉默片刻,慢慢地移開了匕首。
楊蘿轉身,借着月光看見了關山月的容貌。
她生得高大,圓臉杏眼,束着高馬尾,眼神卻淩厲如同彎鈎,将乖巧溫吞的長相硬生生勾出些許煞氣來。
楊蘿目光一滞。
這雙杏眼,同杭府外小村裡年僅三歲的柳芽兒,長得真是像。
關山月被她的眼神看得奇怪。
楊蘿道:“咱們尋個安全的地方說話吧。”
關山月猶豫片刻,道:“随我來吧。”
關山月帶着楊蘿走進一處破敗的小院,院裡雜草叢生,想來是被人廢棄的舊宅。
關山月隻收拾了内室,有一小片地方能落腳安歇。
她沒有點燈,二人坐在桌邊,借着微薄的月光說話。
“杭府外有一個柳家村,不知你可否聽過?”
楊蘿話一出口,關山月霎時殺氣四溢,眼神森寒地盯着楊蘿。
關山月咬牙道:“你想說什麼?”
楊蘿道:“入城前,我曾在柳家村借宿一夜,那戶人家有一個三歲的小孫女,名喚柳芽兒,她同我說,她父母進了杭府謀生,許久沒有回家,希望我能幫她把爹娘帶回去。”
話音一落,關山月的眼淚也跟着漫出眼眶。
楊蘿知道自己猜對了,輕輕地歎息。
“那位被趙曦踩死的酒樓幫閑,就是你的丈夫,柳芽兒的父親,對嗎?”
關山月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滑落,“是。”
“所以你殺了趙曦,一招斃命。”
“是。”
二人相繼沉默下來,房内隻有輕微的呼吸聲。
楊蘿開口道:“現在你被全城通緝,你打算如何?”
關山月目光疑慮地看她,“你想怎麼樣?”
楊蘿道:“我會幫你出去。”
關山月嗤了一聲,“我憑什麼信你?”
關山月的疑心病比孟離更重,甚至于她和楊蘿之間并沒有可以互相信任的基石,想要達成一緻,隻怕更難。
“你和你的丈夫,是怎麼認識的?”
關山月沒有回答,楊蘿道:“孟離告訴我,你們二人從西涼被仇家一路追殺,來到中原避禍,你們便失散了,她被童家所救,從此你們便再無聯系了。”
“不曾想,你已經嫁做人婦,連孩子都有了。”
關山月聲音沙啞道:“我當時亦是身受重傷,幸運的是,遇到了柳芽兒的父親,他救了我,悉心照拂,還替我遮掩,引開我的仇家。”
“他是個很好的人,他善良,正直,有時候還有點憨傻,可是,為什麼這個世道總是好人不長命?”
楊蘿沒有辦法回答她這個問題。
關山月一把抹去臉上的淚痕,道:“既然這世道沒辦法給我公平,那我就自己去讨。”
“你知道你做的事情有多冒險嗎?趙曦是趙聰唯一的兒子,一旦失手,不僅是你,就是柳芽兒,柳大娘,都會被趙聰遷怒,死無葬身之地。”楊蘿平靜地叙述着。
關山月激動道:“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要給他報仇,不管刀山火海,我都要給他報仇,我決不能任由趙曦這種人渣在這世上逍遙!”
楊蘿冷靜道:“此事既然已經做了,就不必再想,你再藏幾日,過了這段時日,我會找機會送你出城,和你女兒團聚。”
柳芽兒是關山月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脈,也是她和丈夫唯一的女兒,一想到那麼一丁點的柳芽兒,她就心如刀割。
楊蘿沒有父母,也沒有女兒,更沒有愛侶,體會不到這些錐心刺骨的感情,看着關山月失态的模樣,也隻是沉默着移開目光。
“時候不早了,我先離開了。”
關山月沒有攔着楊蘿,任由她遠去。
楊蘿走回紀家,輕輕推開門,發現門栓沒挂上,用力推開,隻見紀平坐在台階上抽水煙袋,煙頭燃燒的火星子是黑夜裡唯一的光亮。
楊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道:“這麼晚了,舅舅還不睡嗎?”
紀平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楊蘿坐下來,道:“過來陪我聊聊天吧。”
楊蘿依言坐過去,被紀平的煙嗆得咳了兩聲。
紀平息了水煙袋,吐出口中最後一縷煙霧。
“你的事情,你舅母都同你說了吧?”紀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