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丞相府。
随着徐嬷嬷一路颠簸回到丞相府,沈予安隻覺得骨頭都要坐散了,所幸多年習武她很快便緩了過來。為防旁人懷疑下了馬車後,沈予安一直由荷花攙扶着,故作一副體弱憔悴的模樣。
徐嬷嬷看着面色蒼白,柔弱無骨的沈予安,不由得生出了些許同情,說話的語氣也不自覺軟了下來:“姑娘辛苦了,待拜見丞相與夫人後,姑娘便可回房歇息了。”
“是,勞嬷嬷帶路。”沈予安用繡着竹葉的帕子捂住了嘴,語氣虛弱道。
三人穿過一片花圃到達了中庭,又過了一個庭院,才總算來到了堂屋。剛走近裝飾華貴的堂屋,屋子裡的嬉笑聲就傳了出來。熱鬧的聲音如同尖銳的銀針,一下穿透了沈予安的身體。
沈予安強壓下心底的異樣,提着繡着素雅花紋淺色羅裙,緩緩踏入到屋内。随着她的到來,屋内原本的笑聲霎時消失,仿佛從來未存在過那般。
“你來了。”沈松行語氣平淡,似是在問候一個不相幹的人。
沈予安斂起眼底一閃而過的哀傷,朝着正位端坐的兩人福了福身子:“爹,娘。”
“嗯!”魏月容眼皮都不擡地應了一聲,她的容貌老了許多,可衣着卻依舊華麗。嫣紅色比甲内是白色綢緞,下身配的刺繡绛紋馬面裙更是精緻非常。
手裡還端着茶水的沈予霜,在擡眸瞧見沈予安的容貌時,飲茶的動作不自覺頓了一下。十幾年未見,她早已忘了這個被丢棄在鄉下莊子姐姐的模樣。
見她竟有如此豔色,沈予霜的眼底不自覺浮上一抹妒色。可很快她便斂起了不自然神色,放下了手中散發出茶葉清香的瓷杯,慢步朝沈予安走去。
“姐姐,我可算把你給盼回來了,你都不知道,這十幾年來我和爹娘有多記挂你。”
記挂?
沈予安看着眼前這身着藕粉色織錦對襟長衫,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心底不住地湧起一陣寒涼。既是記挂,那為何整整十二年的光陰,她連見都沒見過這個妹妹。
沈予安不着痕迹地撥開了她的手,再次朝堂上的兩人行禮:“是女兒不孝,身子不适,這十幾年來竟未曾在爹娘跟前,服侍過一朝一夕。”
見沈予安禮儀周全,沈松行的臉色漸漸回暖,語氣也不再那麼生硬:“無妨,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了。”魏月容面色不善“婢女們已經把你東廂院的房間給打掃出來了,還是和從前一樣,你快走罷。”
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沈予安心底抑制不住地産生恐懼,腦子裡浮現起了從前所承受之痛苦...
沈予安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低下了頭再次向魏月容行禮:“有勞母親了。”
一旁的沈予霜敏銳地察覺出沈予安的疏離,她慢步靠近頭上的金沙琉璃步搖,随着她的動作緩緩擺動着。
“姐姐,你這般疏遠,可是在怪母親。”
沈予安輕扯嘴角,柔聲回應:“妹妹怎會認為我是在怪母親呢?我不過是舟車勞頓有些許疲乏,想來母親如此疼愛我,也必是不會計較的。”
她的話讓沈予霜刹時變得有些許尴尬,立在一旁不知如何辯駁。
“你母親不計較是她大度!”沈松行的聲音從沈予霜的身後響起,話語中帶着責備“你哪怕再疲乏也好,禮數不能失了!否則日後你嫁給三皇子,豈不是要把我們丞相府的臉面都丢給盡了!”
此話一出,沈予安的瞳孔如被投入石子的池水一般,狠狠地顫動了一下。
一旁的沈予霜在看到她的反應後,拿起了自己的杏花團扇掩面偷笑起來。
原來如此!沈予安心中頓悟,她總算清楚父親把她從莊子接回來,所為何由了。
聖上賜婚,丞相府不得不從。可父親擺明了不想讓沈予霜嫁給朝安第一纨绔三皇子,那便隻有一個辦法——把她這個不受寵的女兒接回來,替沈予霜嫁過去!
沈予安的臉上透着些許慌張,語氣難掩僵硬:“嫁給三皇子?”
“是啊!”魏月容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你好福氣,能夠被皇上賜婚嫁與三皇子,這些天就别亂走動了,好好在丞相府内待嫁吧。”
站在沈予安身後的荷花聞言,臉色瞬間變了。這三皇子纨绔的名聲,在寒林莊那樣偏遠的地方都能有所耳聞,丞相和夫人怎麼可以!
來不及多想,荷花向前挪了兩步,想開口替自家姑娘說話。可還未等她擡起頭,就被沈予安拉住了手臂。
沈松行見她不語,連忙擺了擺手,一臉不耐道:“你與徐嬷嬷去東廂院罷,沒事别亂出府。”
沈予安應下後,拉着荷花便向外走去。見兩人出來,徐嬷嬷恭敬地迎了上來:“姑娘,老奴給您帶路吧。”
“勞煩嬷嬷了。”
跟在徐嬷嬷身後,兩人悄悄拉開了距離,在确定徐嬷嬷聽不到她們的交談,荷花低聲詢問道:“姑娘,現下該如何是好?”
“你太沖動了,在這吃人的丞相府内,沖動成不了任何事。”沈予安低聲回應後,暗自用餘光記下丞相府内大大小小的屋院以及路線。
荷花垂下了頭:“對不起,姑娘...是奴婢連累了您。”
“切記,在無把握掌控全局時,我們隻能謹小慎微。”沈予安一張小臉上寫滿了冷靜,全然沒了方才在堂屋内慌張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