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川咽了口唾沫,假裝沒有發現這一變故,仍是向前走着。
他早已把劍收入了乾坤袋,若是事情敗露,他大可一劍滅了面前六人,但之後呢?山神廟門大抵也和花轎一樣受結界保護,春好不去山神廟,他亦無法進入,可春好若是去了,又難以保證她的安全,如此又陷入了死局。
真是…不妙啊。
好在這一路有驚無險,蕭望川終于是順利上了花轎。
擡轎的不是人,這破爛轎子自然也不能和别的事物混為一談,坐起來竟然還舒坦的很。
蕭望川心有詫異。
他不敢貿然拉開轎簾觀察外頭的狀況,隻好拉直了耳朵全神貫注地去感受。
一刻,兩刻,三刻……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他在心裡默數着。
終歸,花轎停了下來。
蕭望川吐出一口濁氣,拉開了轎簾。
修士的感官異常發達,縱使有喜帕遮住視線,他能依憑着過人的聽覺在一片黑暗中行走。
同他猜測的一樣,山神廟認的是“新娘”春好,而非春好,過了花轎這一流程,蕭望川自然而然地也被山神廟認作是新娘。
大開的寺門像是一張無底的巨口,正歡迎着主人的到來。
蕭望川進入廟中,靠着腦海中的尚存的記憶,摸着黑找到了蒲團,跪坐其上。
身周盡是黑袍人,他們在等,等蕭望川飲毒酒自盡,同樣的,蕭望川也在等,等黑袍人按耐不住主動出手。
他要……一擊斃命。
雙方僵持半刻,終于,黑袍人先動了。
“姑娘,飲酒吧。”
蕭望川把黑袍人的話過了遍味。
說的是官腔,聽不出什麼口音,魔族的語言同仙家和人族竟也是通的嗎?他心想。
見蕭望川不動,黑袍人隻當他是後悔了。
“姑娘,北海雖賒,扶搖可接。如今就是你心生悔意,這儀式也是不可不行啊。”
喲,還給他引經據典上了。
蕭望川照舊不動。
說話的黑袍人看來是這一夥人的首領,他見面前的人仍是無動于衷,也不再相勸,反而坐了回去,其餘幾人一看他的反應也心下了然,捏好法訣,打算直接将這不識好歹的家夥先料理了再直接獻祭。
繁雜的符文構成陣法,自半空中慢慢凝成陣法,隻須最後一筆,便可命其落下,直取陣下之人的姓名。
“我還當你們有什麼本事,搞半天還是這一樣。”
蕭望川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真是高看你們一眼了。”
“不好!”聽到聲音他們才發覺來人不對,可收陣已然晚了,為首的黑袍人咬咬牙,幹脆讓陣直接落下。
形随神動,佩劍已被取出,雪白的劍身上刻着“笑春風”三字。那是清虛賜劍時蕭望川親手刻上去的。
他撫過劍身,也想起了那時的情景。
“此劍乃我青雲門至寶,今日為師便贈你作本命劍了。”
少年蕭望川興沖沖地接過劍,剛到手就忍不住挽了兩個劍花,眼中的驚喜之意更是難掩。
“好劍!”他不由得驚歎道。
“謝過師尊,此劍可有名否?”
修士長生不老,容貌停留在最為風華鼎盛之時,加之修仙本就是一個洗淨濁氣的過程,因此修士大多長相俊朗,哪怕活成了萬年老王八,單從面相上也辨不出來,唯一有變化的,可能就是大限将至時,鬓發會漸漸發白罷了。
可那時的清虛仙尊發尾顯然已經染白了。
他看着少年蕭望川舞劍的模樣,素來淡漠的神情有了幾分松動。
“此劍名為飛霜滿,是……你的師祖所作。”
青雲門在萬年前隻是個不起眼的小門派,還是數千年前師祖一手拉扯起來才有了如今這般模樣,可師祖早在蕭望川穿越之前就已經飛升了,蕭望川也曾頗感遺憾,未能與其見上一面。
畢竟,放在整個仙史上,師祖都是位不可多得的人物。
見少年蕭望川沉默了下去,清虛仙尊心感疑惑,便追問道。
“可是有何不滿?”
蕭望川的指尖自上而下摸過劍的每一處,而後收劍,朝着清虛一跪拜。
“師尊,霜寒太冷,弟子想為這劍換個名字。”
清虛略一皺眉,“寶劍有靈,若其願受你名,你自當随意。隻是不知你想換作何名。”
少年蕭望川其實還沒想好,一時間也編不出來什麼名,又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換了,情急之下他回頭一看,恰好發現殿前那片桃花林開了,粉白的花瓣正乘着風往殿内飄散。
腦中靈感一閃而過,嘴巴竟是比他的腦回路跑的還快。
“就叫它……“笑春風”如何?”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蕭望川一劍毀了陣法,黑袍人也由此遭受反噬,嘔出一大口心血。
他不敢懈怠,直接使出了自己最過狠戾的一式劍招。
青雲劍法第四式,飛龍在天。
青雲門劍法共六式,百年來他也隻參透了其中四式,越是鑽研越是發現其中的奧妙無窮。
相傳這劍法本也沒有如此玄機,隻是千年前師祖一時興起,将其改良一二,于是造就了如今這天下第一宗門之絕技。
看似隻揮出兩劍,實則劍氣早已漫散開來,将黑袍人的内府全數絞盡,還沒等他們的哀嚎發出,生機就已搶先一步斷絕。
蕭望川揉着酸疼的膝蓋起身,看着周圍黑袍人殘餘的屍首,本想好好探究一下這山神廟,卻聽見寺門“轟”的一聲被人從外用蠻力破開。
他轉身想看清來人,一股熟悉的眩暈感卻湧上腦海。
不是吧…這時候來?!
沈容青那裡出了什麼事?
蕭望川來不及挂念好友,最後的時間,他隻能盡力地去看清來人。
可他拼盡全力,也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和……
和一面白色的狸狀面具。
他忍不住想笑,可惜喉間發不出任何聲響。
他知道了,他終于知道了,那最後的一塊拼圖,以及……最後的真相。
終于要結束了嗎?他心想。
下一場輪回,我們再見。
他對着那人影無聲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