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

繁體版 簡體版
戀上你看書網 > 千載朱弦望川知 > 第20章 杯光劍影(十一)

第20章 杯光劍影(十一)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我的祖宗诶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我香火都要給你去買好了。”

“來……我看看……”

身後那人不由分說地就将蕭望川轉了個圈,調到自己眼前,隻可惜他不知曉此時蕭望川正難受的緊,身子一動,緊閉的牙關也跟着松動,吐了眼前之人一身的淤血。

“我*你媽的蕭望川,你真他媽**!老子好心給你看病,你**!去你*的!”

蕭望川用衣袖擦過嘴唇,略感歉意的看了眼正破口大罵的醫師。是青雲門靈墟峰的于秋風,同是内門弟子,長他一屆,拜在天璇長老門下。

“抱歉,抱歉。”蕭望川嘿嘿一笑,用手去幫着擦于秋風的衣袖,隻是越幫越忙,反倒把血暈開了更大的一片。

好在于秋風早就知道他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啪”的一身拍開蕭望川的賊手,也算及時止損。

他特意避開蕭望川的傷處,照着他的腦門就是一個大逼鬥下去,嘴裡還不忘碎碎念:“我新買的衣裳!道歉有用嗎?有用的話要衙門做什麼?!”

蕭望川有些尴尬地撓撓頭,見着于秋風便知曉已塵埃落定,放下心來。

嘬嘬還在舔他的掌心,他出聲問道:“沈容青怎麼樣?”

“死不了!”于秋風懊惱地看向自己的衣服,盤算着之後要好好訛他一筆,就這麼想着,心情反而舒爽起來。

“安你的心吧,皇宮裡跑出來的那批人師父師叔早先就看過來,還好來的及時,保下了他們一條命,要是再來的晚些…啧啧啧……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

誰料蕭望川卻是着急慌忙地一把拉住于秋風的胳膊,問道:“我睡了多久?”

于秋風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但見蕭望川神情凝重,也覺察到不是開玩笑,沉下氣來答道:“自我趕到之時起,恰好七日。”

“七日……”蕭望川嚼着這兩字,瞳孔驟然一縮。

他有些無措地抱起嘬嘬,像抓住最後的一線希望般發問道:“你還記得她的氣味嗎?就是皇宮裡那個總愛抱着你的小姑娘?你能帶我找到她嗎?”

嘬嘬不明所以地歪歪腦袋,好似聽不明白他在講什麼。

蕭望川一下子癱軟下來。

果然,做不到嗎……

但下一刻嘬嘬又好似突然想通了,用嘴扯咬着蕭望川的衣袖就要把他往外帶。

于是他又一下子打起勁來,跟着嘬嘬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喊着要于秋風快快跟上。

嘬嘬帶着他東竄西跑,最後停在了一處不見人煙的宮牆腳。

在那宮牆腳下,是個隆起的小小雪堆。

蕭望川抖着手,不敢去看。

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他撥開了雪堆,露出了沈梅苑那張漂亮卻又顯然有些營養不良的臉。

毒素吃盡了她的五髒六腑,她苦得眉頭緊皺,唇角卻仍抗争似的挂着一抹笑。

蕭望川替她掃盡了身上的雪。

她的懷中,抱着一截斷梅枝。

是那夜蕭望川送她的那枝。

脈脈花梳天淡,

雲來去、數枝雪。

蕭望川送她“梅苑”兩字,她記下了,記進了心裡,最後也做了那一朵寒梅。

這世上縱有惡人萬千,卻能有人心懷赤子之心,似那夜幕中的點點流螢,雖不足以抗衡這無盡的黑夜,卻能幫助更多的人借着這一線微光走下去。

“這世間之事,若是人人都隻圖求個回報,那便是人不成人,獸不作獸,仙不當仙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度身事外隔岸觀火看似是明哲保身之舉,可生于世間誰又能言明自己又不是那為表象所迷的當事者呢?行善非是應做,而該是想做,我所行之事從來隻因我想做,如此又談何值得與否,于我而言,萬般皆值得。”

駕車入城那日,蕭望川曾問過沈容青,向旁人施以援手,哪怕既知此行不會得到回報,值得嗎?沈容青就是這般回答他的。

值得的。

蕭望川念着。

他的一時興起賦予了一位姑娘以生的尊嚴,而她亦為了這一點善意,飲下毒酒,斷送性命。

那日夜宴,沈梅苑遞給的他的酒盞,是空的。

于秋風跟在蕭望川的身後,不知發生了什麼,卻也能感受到他濃厚的悲意。看着他抱起沈梅苑早已冰冷的屍體,又看着他親手将她埋進土裡。

土旁栽着一棵樹,是梅樹。

南雪紅梅,是她永不凋零的墓志銘。

于秋風顧念蕭望川的傷勢,硬是把他按在床上躺了兩天才肯叫他跟着一同回山。

說來也奇,青雲門七峰來其四,氣勢洶洶地趕來卻隻能瞧見一片廢墟,最後還是在後花園的池水邊發現了渾身是血的蕭望川。

躺在床上休整的那段日子裡于秋風也問過他發生了什麼,蕭望川便将皇宮内發生的一切全盤托出,至于後來……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他獨瞞下了有關大梁國師的事,隻說自己忽然昏死過去,不知發生了什麼,再醒來就躺在這了。

“嘿!你這小子,命可真大。”于秋風聽完後一臉奸笑地把新熬好的藥遞給蕭望川。

蕭望川沒看見他那臉賊相,猛地灌了一大口,剛一入口就發現不對。

太苦了。

知道這藥八成又是被于秋風往苦了配,蕭望川也不是個軟柿子,嘔地一聲全部反噴在了于秋風的身上。

真是自損八百,傷敵一千。

于是那一整天蕭望川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于秋風翻出來罵了一遍。

躺着時蕭望川總嚷嚷着要快些走,可到了真正要離開的日子,他卻又出爾反爾地提出想要再看一眼。

“去去去,别擱我這礙眼,滾的越遠越好。”于秋風和趕小狗似的把他往外攆。

蕭望川摸過朱牆,一路見着了不少宮女太監,腳下匆匆,一水的都穿着白色——梁朝天子死了,舉國同悲。

隻是蕭望川沒想到自己竟是一語成谶,蕭琰膝下當真是沒有子嗣的,在位多年連太子都不曾立過。這回上位的孩子也不知是大臣們從那個犄角旮旯的旁系血脈裡尋來的。

蕭望川曾去悄摸着看過一眼,他的眉眼與印象中模糊的母親身影并不能如何重疊,但見上一面卻又隐隐覺着親切,想來是同他那記憶更是模糊的父親更為相象。

說是不在意血親,可到底狠不下一顆心。蕭琰已經死了,他說不上難過,隻是難得起些名為孤獨的可悲,正如他的魂魄飄蕩到了這不知名的異界,兜兜轉轉百年,他到底是又回到了一個人。

皇宮很大,可就這麼老老實實地走完一圈,蕭望川忽而又覺得它有些太小了,小到有些不可置信,這些個瓊樓玉宇裡頭居然就裝下了古往今來數不清多少人波瀾壯闊的一生。

“您是……小殿下?”

路過某一處院落時,一個年邁的聲音喊住了他。

蕭望川順勢望去,卻見着一個老人,眼中生滿了翳,幾乎是隻剩了條縫能視物了。

“您是?”蕭望川朝他走近,靜靜打量着他,莫名有些說不出的熟悉。

那老人眼睛不好,好像連耳朵也不怎麼靈光了,沒有聽見蕭望川的問話,照舊用那縫似的眼睛看着他,嘴裡問道:“您是樂安小殿下嗎?”

蕭望川内心震顫。

蕭樂安,既是他上一世的名字,也是這一世的他的本名。

蕭樂安,字望川。隻是世上鮮有人知道他的名。

他忽而想到幼時母妃身旁好像就是跟着這麼一個慈眉善目的太監。

于是一股難以言說的欣喜爬上了蕭望川的心頭,可惜還沒等他發聲,那老太監便先一步打散了他的念頭。

“小殿下念着的,應當是奴婢的義父,他早随娘娘一同去了。”

蕭望川先是失望,而後又開始好奇:“你怎知我在想些什麼?”

這回那老太監卻是聽見了,低聲笑笑,答道:“奴婢的眼睛算是瞎了,可心裡的眼睛還算是亮着。義父在時,總和奴婢講起小殿下的事,奴婢适才瞧着了一個身影,隻是覺得,小殿下就該是這個模樣。”

老太監側身邀請蕭望川進屋。

“小殿下,奴婢守在這兒多年,是有一物要留給小殿下,還請小殿下随奴婢進來。”

繞過漫長的走廊,他将蕭望川領到了一棵青梅樹下。

“皇後娘娘留下的物件就埋在了這棵樹下,奴婢如今老了,挖不動這土了,還請小殿下莫怪。”

蕭望川擺擺手,說道:“無妨”而後手中劍訣一捏,眨眼間便将身下之土破開數寸,直至觸着了個硬物才停下。

是個木匣子。

他蹲下身打開匣子,裡頭都是些舊物件,撥浪鼓,布老虎,皮面人偶,一樣樣,一件件,無一不是他小時候的玩意兒。

蕭望川輕手輕腳地把它們拿起,像是對待易碎的珍貴瓷器。而最後,在箱子的底部,發現了一封信。

他打開信封,信紙已然舊得發黃,好在裡面的字還能看清:

吾兒樂安:

快雪時晴,佳響安善。

自你幼時離别,不知不覺便已過去了數十年,母妃當真思念你,思念至極。隻可惜母妃的身體不好,想來餘生也未能有機會再見你一面。娘的小樂安,不知你過的好不好,天熱時不要貪冰,天涼了也要記得添衣。京都太冷了,你自小最是怕凍,娘不知那山上是不是和京都一樣涼,于是總念着你,怕你吃不慣,怕你年紀小遭欺負,怕你受苦受累。母妃不曾讀過什麼聖賢書,卻也曉得慈母多敗兒的道理,可你是娘的親骨肉,娘怕你受了苦不知對誰說起。如今我的小樂安應當長大了,英俊,潇灑,許是和你父皇年輕時一個模樣,會有許多的姑娘對你傾心。真好,真好,娘也想親眼看看,看看你如今的模樣是不是和娘心中所想的一樣。如果不是也無妨,在娘這裡,樂安永遠永遠,都是娘的好孩子。娘的樂安,最是聰慧,隻是娘親沒有本事,沒能一直陪着你……娘聽樂安的師父取字叫你望川,望川望川……守望山川。可是望川太苦了,娘隻希望你能一輩子快樂,平安。琰兒是你的弟弟,他是個犟孩子,也是個好孩子。娘記得一年上元節琰兒做了盞花燈,他說,他要等阿兄回來,要把最漂亮的花燈送給最好的阿兄。他問娘,兄長何時回來,娘說,來年,來年我們一家團圓,一齊去放燈,過上元。他就這麼抱着燈,等了一年又一年。

母妃永遠愛你們,唯願你們一生順遂無虞。

順頌時祺,秋綏冬禧。

蕭望川合上信紙,擡頭時散落的陽光恰好打進他的眼裡,借着那一圈朦胧的光暈,他好似能看見那青梅樹下正站着對一高一矮兩道人影。

母妃搖着撥浪鼓,而小小的蕭琰懷裡抱着盞小小的花燈,笑得春光燦爛。

這小小的一隅,是縛住他們一生的囚籠。

原來不是信紙舊了,是他來的太遲了。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顔辭鏡花辭樹。

京都的雪融了,這一季的冬也算是去了。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