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宸自是沒那精力去聽到他二人如何互相嗆白。這麼些天從隔世的恍惚中冷靜下來,他發現他也并非無事可做。
他到時真能死遁逍遙或是真能死了,都沒差。
不過既然如今還活着,人也還在君王之位上,能鋪一條路便是一條路。
*已是春二月,宮禁滿園複蘇,含元殿周遭高樓池榭皆全,遠遠望去便一派繁華。
這含元殿亦出自機樞閣首席之手,雅緻其外,金玉其内。
在幾聲“王上到”的唱聲中,南榮宸穿過金玉簾箔,明月珠壁入眼,照出紛亂幡旄光影。
帷帳飛落疊起,雪衣烏發的舞女已經步入殿中的舞池,看來是他來遲了。
南榮宸擺手示意滿殿的人起身,朝身旁的司禮太監開口,“給世子賜座。”
賜座倒是不難,關鍵是賜在何處?司禮太監暗中朝襄王看過去一眼,當初上頭的人說王上傷重未愈,襄王全權操辦此場會客宴,可如今王上怎的來了?
這疏勒世子又是該安置在何處?
他眼神還沒收回,便見他那主心骨襄王正看往别處。他如蒙大赦,以為襄王已經看好了位置,忙随之看過去,卻正巧對上天子那雙看不出喜怒的鳳眸,他腿上一軟險些跌在地上。
靜默間,南榮宸懶聲開口,“便賜座在襄王身側。”
做好事上瘾,也不知赫連翊可曾跟南榮承煜見過,他就再幫上一把。
“臣弟不知王兄今日有空前來。”
南榮宸坐在禦座上,打量着南榮承煜見到他之後便亮起的雙眼,這應該就是系統口中的“演技”。
爐火純青,舍他其誰。
南榮承煜這話也沒藏什麼好意,這不,西夏的使臣正自然而然地順着他這弟弟的話嘲諷他,“聽聞臨越天子為了些糧草,就被巫術蠱惑當朝自刎,本使在此恭問聖安。”
“有勞使臣挂心,多虧襄王籌得糧草,”該是南榮承煜出風頭的時候,南榮宸不會吝啬,“使臣得空可向襄王讨教一二,說不準也能在荒年籌到些糧。”
這話是真心的,其實西夏本也有這個能力擠出糧草,地裡荒了,富戶手裡可沒荒,上輩子出兵月氏的糧就是他從西夏坑來的。
很氣,但又無法反駁,使臣咬牙吐出兩句客套話坐回原處。
“此宴全賴襄王操辦,便還由襄王安排,”南榮宸接過太監遞來的酒,“孤今日也隻是想同諸位使臣共賞本朝司命新得的巫神之預。”
“旁的各自盡興即可,不必拘着。”
他将這話一說,自顧自一飲而盡杯中醇酒,實打實準備做個甩手掌櫃。
他是自在了,司命一身月白衣袍,周身銀線繡足了二十八星宿,玉冠束得一絲不苟,本是清冷通神的谪仙人,卻被天子一句話說成了供賞玩的物件。
甚至都沒能分得南榮宸一分目光,他跪坐其下沒作動靜,隻伸手按了下身前的木簡。
先帝笃信巫神,為此用迂回手段或殺或收買,屠盡臨越其餘宗派。
幾番交涉下來,這天子對巫神沒甚敬意,當真是諷刺。
南榮承煜見狀拱手敬上杯酒,借此光明正大地将他這王兄的面容神情收入眼中,半月未見,他這反派boss是有些不一樣,“王上言重,此是臣弟分内之事。”
不過任是中間出現再多變故,南榮宸這個反派boss還是會按照劇情來到含元殿。
唯一意外的是,南榮宸竟還帶上了赫連翊。
他縱着目光在南榮宸沾着酒的唇上一點而過,停在赫連翊頸間那道血痕上。
昨天晚上還沒有這道傷口,看來是南榮宸幹的,刀口利落,反派boss就是比那些炮灰有意思。
南榮宸象征性地微微點頭,臨越王座于南榮承煜這個主角而言從來都是囊中之物,那這宴會、朝事以及其餘繁雜事務自然就是他分内之事。
上輩子他當冤大頭替南榮承煜做了許久,現今也該輪到他清閑一二。
于是他撐着手看那殿中已起的歌舞,一派作壁上觀的模樣。
琵琶聲如莺啼似落珠,琴聲與其相和,奏出的樂聲如清風拂過,吹散殿中些許酒意。
一衆白衣舞女手執紅梅翩然起舞,衣擺輕揚,快步移動,中間隐約可見紅衣。
待吊足了衆人胃口,衆女倏然四散退開,如輕雪飄落。紅衣女子舞步輕盈,盈盈纖腰微折,如玉雙臂流連婉轉,宛若雪中紅梅迎風而立。輕紗遮面,卻遮不住雙眸中的楚楚動人之感。
樂聲止,一舞随之而畢,紅衣女子輕取面紗,盈盈下拜,頭上紅玉墜珠步搖輕擺,在如雪面頰上留下點點淺影,更顯得嬌豔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