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樣思緒在腦子裡輪番炸了一通,南榮顯心裡隻剩最後一個念頭:南榮宸怎能心悅旁人?南榮宸冷心涼薄,腦子裡隻有他那大業,不可能把心拘于一人身上......
南榮宸卻是沒空多理他,扯下腰間系的竹節昆侖玉佩,扔給方才有膽子越過大理寺卿給裴濯解鐐铐的獄卒,“賞你的,内獄濕冷,先帶裴大人離開,尋處廂房休整一番。”
那獄卒從惶恐到驚喜不過一瞬間,将那塊玉佩拾到手裡磕頭謝恩,這趟差當的真他娘的值!
見裴濯沒作反抗,由兩名獄卒搭着胳膊離開,南榮宸回身朝南榮顯開口,全然沒顧忌他那王兄正黑着半張臉,“肅王冒犯天威的罪責就免了。”
隻要人能用,腦子有病就有病吧。
“薛宣這案子到此結束難免可惜,王兄得空去見見王文,孤在勤政殿等着看這樁案子究竟是怎麼勾結的。”
别的事不好說,這事交給南榮顯去辦,怎麼也得咬下清流一黨在中書省的一塊肉。
南榮顯壓根沒怎麼聽進去這兩句話,裴濯的身影掩在層疊牢獄的木欄杆之後,他才終于找到合适的理由,開口時目光幽幽,希望得到南榮宸本人的肯定,“阿宸,今日這事不會有人說出去,你日後也莫要再為着帶走什麼人說喜歡男子之類的話。”
還什麼“内獄濕冷”,這出戲做得為免太過。
這是又在嫌他有辱國威,也是,南榮顯厭惡斷袖的程度不比厭惡閹人的少,南榮宸湊上前去,“王兄多慮,孤單純喜歡美人。”
“美人”二字入耳,南榮顯不自覺地看向面前那張離他不過寸許的白玉點朱美人面龐,這才注意到南榮宸鼻尖有一顆墨色小痣,看得他心癢想去觸碰,最終隻徒然擺了下袖袍,與那截玄色衣袍相接又錯開。
見南榮顯果真蹙着眉頭側開半步,八成是被惡心的,南榮宸敷衍地籠絡一句人心,“不過美人暫時比不上王兄有用,王文就交給王兄了,否則孤也保不下薛宣。”
待南榮宸領着薛宣離開,南榮顯終于找回走失的三魄,橫眉掃過還跪在地上的幾個獄卒,“怪隻怪你們倒黴又無用,沒能及時勸阻王上,聽話點,本王會替你們照顧好親眷。”
肅王府的親衛上前将幾名獄卒拉走,顯而易見,這一去就是人頭落地。
最後一名幸存者死馬當活馬醫,壓着聲音低聲哭嚎,“殿下,王上絕不是斷袖,都是那裴濯刻意引導王上...王上剛也說了,同王爺更親厚!”
“就算王上真喜歡男子,也隻能喜歡您呐!”
“奴才絕不會說出去半句!”
南榮顯擺手示意親衛把人松開,纡尊降貴地在那獄卒身前蹲下,“你這舌頭是不想要了?”
獄卒魂都快吓飛了,隻憑着本能繼續胡謅,“全上京都知道,王上跟殿下從小一處長大,情誼深厚......!”
他說完自己都覺得是失言了,卻見這位閻羅突然語帶笑意,“将王上在這獄的所行所言都講與本王聽,漏一處,就用一根手指來抵。”
*穿過幾排牢房,終于又得見陽光,監牢大門在身後關上,割出昏曉兩重天。
薛宣一路跟在南榮宸身後,沒說一句話,無外乎是在琢磨着如何勸谏昏君,總歸不會是什麼好話。
上趕着挨罵這事兒正常人都不會做,于是南榮宸在薛宣開口之前打發他退下。
掌心那枚赤紅琉璃珠再次溫熱起來,南榮宸擡眼看去,果然見謝塵正站在廊下。
四目相對間,謝塵很自覺地自行走上前去。
約莫是使了障眼法,他眼眶中此時是一雙與常人無異的褐色眼珠,連眼白都細緻地多了幾分。
周身也換回那日在欽天殿上裝模作樣的星官服飾,行走間半身星宿宛若流淌的銀河,跟白日的陽光虛實難分。
能有這身楚楚衣冠,多半已經在朝中投了明主。
這人還裝模做樣地行了個禮,“見過王上。”
南榮宸将那枚赤色眼珠在指尖轉了一周,“多日不見,謝大人選了肅王還是太後?”
謝塵自行直起身來,實話實說,“目前是肅王,日後不好說。”
答話間他心思卻已落在别處——玄色龍紋衣袍下的腕子上若隐若現地漏出條豔色紅痕來。
一看便知,這次是旁人弄的,若是南榮宸自己動的手,血液就不會隻在凝脂皮膚下結成這道紅痕,看得他牙癢——
與其等着南榮宸被旁人弄傷,倒不如他自己動手。
他勾起三指,從掌心扯出絲縷紅線,刺向那截手腕手腕,在觸及前又尋回理智、陡然停下:命契委實刁鑽,從初次觸到契主南榮宸開始,他便不受控地想靠近,同榻而眠不夠,将人弄暈圈在懷裡還不夠,隻恨不得把他吞拆入腹。
可他好歹是個巫神,要給自己留幾分臉皮,也不能吓到南榮宸這小白眼狼,隻能勉強做出個人樣。
若南榮宸再這麼任由旁人動手動腳,他就不确定能不能忍住不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