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濯拂開面前這侍衛的手,踏着滿地石磚走進天子寝殿,“王上,臣的傷已經好了,今日便可來伺候。”
南榮宸倚在淺金錦帳之後的美人榻上,卸了骨頭一般任由一雙素纖柔荑取下玉冠,褪去玄色外袍,不欲理會裴濯。
上輩子妄想當明君的時候還能有休沐的日子,沒道理做了昏君還要日日不得安生。
他把這份多出來的麻煩事怪到謝塵頭上,把裴濯那腿治得這麼徹底,沒眼力見的蠢東西。
[系統365:檢測到宿主解鎖主角團隐藏人物,請完成支線任務:處死李昌遠,促成裴濯投奔南榮承煜。]
[365:另外,鑒于宿主已完成折辱赫連翊初級任務,開啟恨意值讀取權限。]
啧,這是又要拿他當工具人,南榮宸擺手示意宮女卷起一半錦帳,掀起眼皮瞧見裴濯頭上的窄長方條,這獎勵還算有趣。
他都差點忘了,他一個反派能給裴濯什麼生路,入主角團才是正道。
還有赫連翊,既然所謂任務完成了一半,他這紫宸殿也裝不下這許多人,“去拟一份旨,着疏勒世子後日出宮,前往景林軍統領疏勒降兵。”
裴濯雖然不問朝事,可也知道疏勒與臨越那幾場硬仗,“王上,當心放虎歸山。”
今天也是稀奇,怎的都來勸他?
南榮宸坐起身來,正對着占了整整一張檀木案的沙盤,其上城池兼備,如今主要隻剩兩色軍旗分别代表臨越和西夏。
他之前得是多想做這天下的主人,才會喪心病狂到在寝殿也要擺上沙盤。
随後擡手拔下一枚寫着“臨越”二字的玄黃軍旗,在沙盤上圈出“疏勒”和“月氏”二地,“左右都是兩塊地,插上哪國的軍旗又有何區别?”
裴濯沒有折腰事天子的心,四處遊曆時卻沒少聽當今天子的偉績,冷靜下來再看,南榮宸在内獄那出昏君做派八成也是障眼法。
可如今,虛實難辨—
南榮宸對埋骨數萬打下的城池尚且帶着透骨的輕視,他父親在邺城以民為天、守一方平安,落到南榮宸眼中怕是比不得京中黨争下一府一司的得失。
南榮宸饒有興味地看裴濯頭頂的仇恨值漲了幾分,決定将其當個消遣,指腹撚着旗子轉了一圈,“不是說要伺候孤?若能讓孤滿意,你把這旗子插到哪處,孤便把哪處封給你。”
果不其然,裴濯頭頂的仇恨值又加了一段,又是一個憂國的忠臣,南榮宸将旗子挪了個地方,擡眼去看效果。
裴濯盯着挂在天子玉腰帶上的玄黃軍旗,沒來由想起風月場中的唱詞“轉盼如波眼,娉婷若柳腰”。
當庭将天子作此比,他也不是什麼好貨,也就毫無心理負擔地單膝跪地,環腰探向貼着衣衫的鑲金托雲龍紋玉鈎帶,瑞腦香繞在鼻尖直教他魂銷夢斷。
他不打算掙紮,他就是來做天子佞幸的。
南榮宸随他動作,屈指點向裴濯頸上的暧昧痕迹,八成跟李昌遠脫不了幹系,“美人有損,白玉帶瑕,孤果然沒看錯裴卿。”
這話說完,那本來好生生上升着的仇恨值犯病似地下來一段,南榮宸心中的期待落空,登時沒了興緻,拂袖起身,“滾出去拟旨。”
腰帶上的玉扣終究已經解開,順着衣袍落在裴濯手邊,喚回他三分清明神志。
他拾起落在地上的旗子,将其插回沙盤上的原處,又把腰帶遞給一旁侍立的宮女,“替王上收好。”
那宮女清楚自己看到了些了不得的事兒,謹慎伸手接下。
這位裴總管倒比之前那位脾氣好,日後定然更得聖眷。
*翌日天上依舊晴得片雲不染,遠不及紫宸殿外熱鬧。
以南榮宸和周衍知為首的幾位大臣手握笏闆候在殿外,紫宸殿一衆侍從不敢直視兩朝首輔拄着的龍頭杖。
紫宸殿新任總管裴濯倒是無所畏懼,穿着一席不該出現在紫宸殿的繡竹青衫,“諸位大人,王上難得好夢,請回吧。”
又是不知道哪冒出來的炮灰,南榮承煜站在道德制高點開口,“今日是月中大朝會,王上從未缺席,本王懷疑紫宸殿有人禍亂君心。”
昨天南榮宸突然去大理寺,撈了薛宣不說,還從大理寺強行帶走一個罪臣之後,更是直接把人帶回了紫宸殿。
南榮承煜本來沒怎麼放在心上,可南榮宸竟然直接翹了一月三次的大朝會。
劇情裡沒有這一part,有含元殿的前車之鑒在,南榮宸的一舉一動都要在他的掌握之中。
一衆侍暗自佩服這位裴總管的膽量,等着看這兩相交鋒,沒成想裴總管立刻慫了下來,“那臣便再去通秉,有勞諸位候在殿外。”
南榮承煜裝孫子裝多了,第一次見到比他還能裝的,望着那道招搖的身影朝周衍知開口,“王兄定是被奸人迷惑,還請周閣老莫要放在心上。”
周衍知握着龍頭杖掩唇咳了兩聲,身後幾位官員無不動容—周閣老為國鞠躬盡瘁。
除了站在一側的司命,依舊滿身星宿、墨發由玉簪束了一半,無悲無喜、仙骨自成。身後領着的侍從捧着兩卷竹簡,是司命向巫神問了三日的卦。
還沒等周衍知咳完,還沒等周衍知禮尚往來客套一番,滿宮院的人朝正殿門外齊齊下跪,“參見王上。”
南榮宸滿頭墨發未束,隻随意披了件外袍,用金羽淩雲弓攔下裴濯欲行的禮,“裴卿進宮得巧,剛好能與孤同賞司命的卦。”
“單純賞卦也是無趣,孤許久不曾拉弓,玩個遊戲如何,孤輸了便把裴濯砍了,再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