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我站在春熙園門口,保安對我愛答不理,我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讓我進。
我告訴他找肖燃,之前來過。他不信,非說我是賣保險的,放我進去會擾亂社區秩序。我隻好頂着大太陽站在路邊告訴肖燃,老子到你家門口了!
幾個小時前,我給她發了一串消息,她置之不理。我的言辭不太友善,問她,你幹了什麼好事?啞巴了?
丁辰說肖燃不在公司,杜靈犀也不知道她在哪,我幹脆直接跑來春熙園。我腦海中的畫面是我狂拍她的門把她罵出來,誰知道出師不利,剛來就被保安攔下了。
我又給葉丹青打電話,她依然關機,不知人在何處。如果别人背叛她還好說,肖燃的背叛對她來說,或許是種沉痛的打擊。
我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肖燃為什麼要這麼做。葉丹青也算她的靠山了,靠山要是倒了,她不是也沒好日子過嗎?我得必須當面問清楚。
丁辰雖然一口咬定,但終歸是道聽途說,且網上目前還沒有這樣的傳聞,肖燃和布蘭森也沒有解約。大家猜來猜去,始終沒猜到肖燃頭上。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保安忽然走出來叫我,說肖小姐讓我進去。
社區大門徐徐開啟,相比上次來時,草色已然轉深。頭戴草帽、腳穿雨鞋的園丁正拿着水管澆灌,滲出的水把草坪邊緣的灰色地磚染深。
我沿着記憶中的路線一路闖到肖燃家門口,門開着,她身着居家服倚門看手機,聽到我的聲音才擡頭看我一眼,哂笑:“稀客。”
我停在台階下,草坪裡幾隻自動噴灑器滋滋地噴着水,水霧濺到我的腳邊。
她對我的态度相當怠慢,但可能是見到了外人,仍然下意識地抓了抓沒有做造型的頭發,抓出幾條褶來。
我開門見山地問:“是不是你洩密的?”
她對我嗤地一聲笑,眼睛卻并沒離開手機,說:“你就為這事來的?”
“你能不能正面回答?”
她的目光終于短暫從手機上移開,問我:“跟你有關系?”
我心涼了半截。她沒有否認,隻是反問。
“你為什麼要這樣?”
肖燃不耐煩地歎了口氣,把手機豎過來,手指點幾下放到耳邊。我猜她在叫保安把我轟走,但我猜錯了。
“方檸為了你跑來罵我,快來把她帶走吧。”
“你在給葉丹青打電話?她不是一直關機嗎?”我着急地問,恨不得搶過她的手機。
肖燃躲開我,遞來一個玩味的眼神,對電話那邊說:“我怎麼知道?她還挺關心你。”
說完這句她就挂斷電話,讓我進屋等着。我一肚子問題算是全報廢了,肖燃根本不回答。
我和葉丹青之間的聯系真是微弱得可憐,除了一個電話号碼和一個微信外,我根本不知道怎麼找到她。她現在對世界隐身了,而我就包含在這個世界中,肖燃卻這麼輕松就能聯系到她。
我懊惱地坐在沙發上,房子冷冰冰的裝潢更是火上澆油,在我心裡塞滿怒火燒焦的碎屑。肖燃接着玩遊戲,邊玩邊問:“你不是回老家了嗎?”
我心想,還不是你搞出這種缺德事?但出口就變成了,關你屁事!
她冷笑:“我才懶得管你,也就葉丹青樂意管,她一會就來了,你等着吧。”
末了她又說:“勸你别蹚渾水,你看不透、入不了局,也玩不起。”
話糙理不糙,但她說出來就是欠打。我冷着臉問:“那你現在是準備出局嗎?”
她對我的話置若罔聞,愁眉不展地盯着屏幕,手指亂劃一氣,說他大爺的,真出局了。說完,把手機遞到我面前。
“幫我打一局呗?”
有時候,不,大多數時候我對肖燃說話完全是對牛彈琴,還是頭厚臉皮的牛。這種牛适合做鞋底,所以我踹了她一腳。她躲得倒靈活,嘟囔着不玩就不玩嘛,幹嘛打人?
真佩服她,做了虧心事還能嬉皮笑臉。
但這個世界上有些問題就是無解的,我隻是一隻沒頭蒼蠅,四處碰壁。有人一輩子隻能做沒頭蒼蠅,要麼粉身碎骨撞出個大洞飛出去,要麼老老實實碰壁。
肖燃說,别拉着臉了,給你看樣東西。我大喊不看。她說不看後悔,硬是塞給我。一摞照片,我和葉丹青站在船頭,她抓着我的手腕。
葉丹青笑得蜻蜓點水,我笑得皮開肉綻。這是第一張。越往後看,我的笑越瑟縮,她的笑越熾盛。最後一張,我隻剩一個背影,葉丹青依然面對鏡頭,眼睛卻在看我。
她溫柔的目光穿過照片,在我身上點了一把火。我的臉莫名發燙,心如鼓槌,一下下敲擊胸口。捏在我手裡的照片一角似乎燃燒起來,也或許是被我燃燒,燙了我的手指,從我手裡掉下去。
“我也最喜歡這張。”我猝不及防聽到肖燃這樣說。
我拿起照片,沒好氣地說:“沒人問你!”
她笑着躺倒在沙發上,說:“還好當面給你了,你的表情太有意思了。”
看照片的同時門鈴響了,肖燃跳起來去開門,我站起來把照片塞進褲子後面的口袋,腳步匆匆地跟過去。
戴鴨舌帽的葉丹青站在門外,帽檐也難擋她的憔悴,像幾天沒有睡覺。她隻潦草地看了肖燃一眼,就來尋我。我們隻有兩周沒見,可怎麼感覺上次見面是二十世紀。
她沒有任何寒暄,進門就對我說,跟我走。但我還想罵肖燃,才剛想出幾句新詞。肖燃對我做了個鬼臉,小聲說:“感天動地。”
我眉毛一撇,就要開罵。葉丹青繞過她,過來拉住我的手,沒容我發聲,就把我帶走了。我好像在做夢,我的手的确在她手中,不像以往她隻抓我的手腕。
走出春熙園,走在豔陽下。我們沿馬路走到最近的路口,我才真切地感到,哦,葉丹青真的在牽我的手。
等紅燈時,她開口問我:“你不是回老家了嗎?”
我老老實實交待:“我擔心你,所以從登機口逃跑了。”
她的眼睛在帽檐的陰影裡黑如湖水,笑的時候眼尾像毛筆寫出的撇捺。
“你擔心我嗎?”她雖然笑了,但隐隐透出倦意,眼神也無精打采。
“很擔心。我給你發了好多消息、打了好多電話,可你關機了。”
她抱歉地說:“我想自己靜一靜。”
“那肖燃給你打的電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