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着一塊殘破的、長滿青苔的石碑，低頭辨認，微皺着眉頭。

「哈利，回來一下。」

他不想再被打岔，老大不情願地踏着雪向她走去。

「什麼呀？」

「看這個！」

這塊墓碑極其古老，已經風化，哈利幾乎看不清上面的名字。赫敏指着名字下面的符号。

「哈利，這是書裡的那個标志！」

他仔細看去，石碑風化得太厲害，看不清刻着什麼，但那幾乎無法辨認的名字下面，好像是有一個三角形的記号。】

“是那個符号？怎麼會在這裡？”納威最先問道。

“難道這裡是死亡聖器制造者的墳墓？”金斯萊設想道。

“年頭一定很久了。”小天狼星說。

“有人知道那個什麼聖器的傳說最早的記載是什麼時候了嗎？”唐克斯問道。

“我們連那個符号的源頭都還沒翻到呢。”赫敏一想到這裡就有點喪氣。

“這個村子住過的偉人還真多。”羅恩再度驚歎。

“如果巴希達寫過一部《戈德裡克編年史》之類的就好了。”弗雷德說。

哈利現在沒心思去關注什麼奇怪的符号，他隻迫切想從碑林中找到刻着父母名字的墓碑，遲遲沒有結果的進度讓他無比焦躁，他盯着斯内普手中的書，産生了奪過來自己念的想法。

【「嗯……有可能……」

赫敏點亮魔杖，指着墓碑上的名字。

「伊格——伊格諾圖斯，我猜……」

「我接着去找我父母，好嗎？」哈利對她說，聲音有一點尖銳，然後便走開了，留下她蹲在古老的墓碑旁。】

“聽起來會出現在神話傳說中的名字。”喬治點評道。

“如果是他發明了死亡聖器，現在那件東西會不會在他的墳墓裡呢？”羅恩突發奇想道。

“死亡聖器是來自于死神的東西，”盧娜開口了，“它不能被巫師發明。”

“可是——”弗雷德終究沒說下去，斯内普朗讀的聲音打斷了他，這是哈利第一次覺得這位魔藥教授善解人意。

【他時不時地認出一個像艾博那樣，在霍格沃茨見到過的姓氏。有時同一巫師家族的幾代人都列在這塊墓碑上。哈利從年代上看出，這些家庭有的死絕了，有的後代離開了戈德裡克山谷。他在墓地中越走越遠，每次走近一塊墓碑，他便感到一陣既害怕又期待的激動。

黑暗和寂靜似乎突然加深了許多。哈利擔心地環顧四周，想到了攝魂怪，然後意識到頌歌結束了，雜亂的人聲在漸漸遠去，做禮拜的人們散入廣場中。教堂裡有人剛把燈熄滅。

赫敏的聲音第三次從黑暗中傳來，尖銳清晰，在幾米之外。

「哈利，在這兒……這邊。」】

胸腔的心髒瘋狂跳動起來，抑制不住的戰栗傳遍全身，哈利感覺到小天狼星抓緊了他的手臂，他僵直着坐在那裡，努力不錯過即将讀出來的每一個單詞。

斯内普感覺嗓子眼有什麼東西在翻湧，他完全放棄了思考，隻是機械般地往下讀，書頁的邊角已經被他揉得發皺，馬上就要破了，而他自己渾然不覺。

【哈利從她的語調中聽出，這次是他父母的了。他朝她走去，感覺有個東西沉甸甸地壓在胸口，就像鄧布利多死後他感到的那樣，一種真正壓迫心肺的悲痛。】

又是一次停頓，哈利看到斯内普松開扶着書頁的右手，按了幾下眉心，好像這一章給他帶來的疲憊感比鄧布利多死去的那一章還要大似的。

盧平将臉埋進了手心，麥格教授又攥緊了她的手帕，每個人都在安靜等待着那些早有預料的句子。

【墓碑與坎德拉和阿利安娜的隻隔了兩排，像鄧布利多的墳墓一樣，是白色大理石的，文字比較容易辯讀，因為它似乎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哈利不用跪下，甚至不用走得很近，就能看清上面的銘文。

詹姆?波特

生于1960年3月27日

卒于1981年10月31日

莉莉?波特

生于1960年1月30日

卒于1981年10月31日

最後一個要消滅的敵人是死亡

哈利慢慢地讀着這些文字，仿佛隻有一次機會讀懂它們的含義。他把最後一行念了出來。】

“他們都還那麼年輕。”麥格教授的嗓子啞了，“那麼優秀的孩子。”

小天狼星松開了握着哈利的手，他側過臉去，不想讓别人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唐克斯的眼眶紅了，盧平仰着頭望着天上那些漂浮着的雲彩，穆迪猛地灌下一大口酒，金斯萊則擡手揉了幾下眼睛。

靈魂仿佛在此刻找到了歸處，哈利按住胸口，淚水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他不想讓别人看見，于是努力将頭垂得很低，直到膝蓋上洇出深色的痕迹，這種抽痛的感覺又與鄧布利多死時不同，父母的墓碑更像是一把陳年的匕首在切割着他的五髒六腑，再沒有什麼能比這更能提醒他詹姆和莉莉已經離去的事實。他們已長眠于冰雪，再不能像那座雕像一樣将他抱在懷裡，也不可能知道他就站在這裡，懷緬着他們的死亡。

【「『最後一個要消滅的敵人是死亡』……」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湧入了他腦海，伴随着一陣恐慌，「這不是食死徒的想法嗎？它怎麼會在這兒？」

「它指的不是食死徒那種打敗死亡的方式，哈利，」赫敏聲音溫柔地說道，「它指的是……你知道……生命超越死亡，雖死猶生。」】

“死亡隻是另一場偉大的冒險。”鄧布利多輕聲說道，“你的父母會在你另一個地方看到你所做的一切，他們從未停止愛你，哈利。”

哈利死死咬着嘴唇，不讓自己發出更多聲音。

【可他們沒有生命，哈利想：他們不在了。空洞的文字掩飾不了這個現實，他父母腐爛的屍骸躺在冰雪和石頭下面，冷冰冰的，沒有知覺。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滾燙滾燙，頃刻間凍在臉上，擦拭和掩飾又有什麼意義？他任憑淚水縱橫，緊閉雙唇，低頭看着厚厚的積雪，那下面掩蓋着莉莉和詹姆的遺體，現在想必隻剩下骨頭與泥土，不知道、也不關心他們留在世上的兒子站在這麼近的地方。他的心髒仍在有力地跳動，是他們的犧牲換來的，但他此刻幾乎希望自己和他們一起長眠在白雪下面。】

哈利猛然被納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氣息告訴他是小天狼星。他的教父什麼也沒說，隻是像哄小孩那樣一下一下順着他的背，哈利有些難為情地掙動了幾下，但沒成功，甚至好像把眼淚和鼻涕蹭到了小天狼星的袍子上，于是隻好作罷，直到淚意漸止，心情回落了一些才掙脫出來。

“詹姆和莉莉絕對不希望你這麼想。”眼見着哈利平和了一些，盧平開口說道，“他們甯可死去也要保住你的命，而你的平安幸福就是他們畢生所願。”

哈利模糊間點了點頭，有一部分淚水幹在了他的眼角，讓他有些睜不開眼。

【赫敏又拉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握着。他不能看她，但用力回握着，深深地大口吸進夜晚的涼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他應該帶點什麼給他們的，來時沒有想到，墓地上的植物都光秃秃的，結了冰。赫敏舉起魔杖，在空中畫了一個圈，一個聖誕玫瑰花環盛開在他們面前。哈利接住它，擺在父母的墳上。

一站起來，他就想走，覺得再多待一會兒都受不了。他把胳膊搭在赫敏的肩上，她摟着他的腰，兩人默默地轉身穿過雪地，經過鄧布利多的母親和妹妹的墓地，朝黑暗的教堂和視線之外的窄門走去。】

“他們會很高興看到你們。”盧娜又将這話重新說了一遍，“尤其還給他們帶了禮物。”

哈利扯出一個有點難看的笑容，而另一邊，斯内普終于将懸在頸上的鍘刀放了下來。

“結束。”他實在無力再多說一個字，隻順手将那書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