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不再是那塊死闆石碑的模樣，哈利的目光在那個美麗的長發女巫臉上停留了一會，她身邊是一個戴着眼鏡的男巫，那亂蓬蓬的頭發和自己如出一轍。他湊近了一些，看到母親的懷裡抱着一個嬰兒，三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恬靜溫和的微笑。

哈利駐足在雕像的腳下，屏住了呼吸，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在從未踏足過的故土看到一座關于自己和父母的雕像，生命中最為幸福無憂的一段時光竟以這種形式被記錄了下來，并永遠的凝固在了這裡。

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隻手，哈利側頭看到了小天狼星，他看得入神，連教父跟過來也不知道。

“很棒的魔法。”小天狼星的聲音還有些發緊，但他努力讓自己顯得像平常一樣輕松自在，“隻是雕刻手段上差了些，你爸爸要比這帥得多，莉莉的紅色頭發沒能展示出來也是一大遺憾。”

“我沒想到這裡會有這樣一座……紀念他們的雕像。”哈利長長呼出一口氣，“我以為自己隻能看到房子的廢墟和……墳墓。”

小天狼星按着哈利肩膀的手不自覺地用上了力道，“這不止是為了紀念他們，還有你。”他盯着男孩綠色的瞳仁，“你的父母做出了了不起的犧牲，他們注定會在這裡以及更多地方留下痕迹，在巫師界的角角落落，會有非常多的人崇敬他們并感激你。詹姆和莉莉為我們帶來了片刻光明，而你承載起了此刻的希望。”

“我甯可沒有這些崇敬。”哈利最後掃過父親母親那年輕的帶着笑意的臉龐，轉身準備離開。

“我明白。”小天狼星攬着他，重重歎了口氣，“我在很早的時候想過，如果詹姆和莉莉是資質平庸的巫師，又或者，他們一開始就不被囊括在預言裡……”

“青史留名在旁人看來光耀無比，可對于親近的人來說，活下去又比什麼都重要。”

他們并肩往回走着，全然沒留意到某棵裝飾着彩燈的樹後，熟悉的黑色袍角一閃而過。

羅恩抻着脖子望了半天也沒在那團黑乎乎的紀念碑上看出什麼名堂，他有心想像哈利一樣走過去，可小天狼星已經走了過去，此時靠近又怕打擾了好友。正在他猶豫不決之際，對面的斯内普突然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朝同一個方向走去了。

“他過去幹什麼？”羅恩一頭霧水，“别是又要打起來吧。”

赫敏搖了搖頭，“我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讀書的時候能看到一點下文的内容。”弗雷德加入了讨論，“他會不會是看到了什麼。”

“那就等着好了，哈利看到的東西會被描述出來的。”赫敏最後看了眼雕像腳下的兩個小黑點，說來奇怪，斯内普隻這幾分鐘的功夫就已經消失在他們視野裡了。

斯内普回來得比想象中要快，小天狼星和哈利也在五分鐘内坐回了原位。等到斯内普再次拿起書時，赫敏看到他的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似乎在極力忍耐着什麼。

【她指着那塊紀念碑。在他們走過時，它起了變化，不再是一塊刻滿名字的方尖石碑，而是變成了三個人的雕像：一個頭發蓬亂、戴着眼鏡的男人，一個長頭發、容貌美麗善良的女人，還有一個坐在媽媽懷中的男嬰。雪花落在他們三個的頭頂，像松軟的白絨帽。】

“哇！”不知是雙胞胎中的哪一個叫了出來，幾個孩子整齊劃一地朝紀念碑的方向望去。羅恩的屁股已經離開了凳子，看到沒人站起來又悻悻坐了回去。

“我很遺憾沒能跟着你們一起去。”他低聲對哈利說。

“沒關系。”哈利搖搖頭，“一切結束後，我們會有更好的機會回到這裡。”

【哈利走到近前，凝望着他父母的面龐。他從沒想過會有一座雕塑……多麼奇怪，看到石刻的自己，一個快樂的嬰兒，頭上沒有傷疤……】

哈利沒有告訴小天狼星，在面對那座雕像時，他有一瞬間很羨慕母親懷中的那個嬰兒，一個對一切一無所知，擁有着父母無限愛意的自己。

小天狼星胸口的酸澀感再度翻湧了上來，他覺得自己在這章之後可能需要一瓶高度數的威士忌。

盧平有些懊悔剛才沒能和小天狼星一樣去那裡看看，詹姆和莉莉會歡迎他到來嗎？最後一次踏足這裡的記憶已經因為時間變得模糊，那間溫暖的總是彌漫着糕點香氣的小屋再也不會為他打開了。

【「走吧。」瞻仰夠了之後，哈利說道。兩人繼續朝教堂走去，過街時他回頭看了看，雕像又變成了戰争紀念碑。

走近教堂，歌聲越來越響，哈利嗓子發緊，他如此強烈地想起了霍格沃茨，想到了皮皮鬼從盔甲裡胡亂吼唱聖誕頌歌，想到了大禮堂裡的十二棵聖誕樹，想到了鄧布利多戴着拉彩包爆竹赢到的女帽，想到了羅恩穿着手編毛衣……】

“可憐的孩子。”韋斯萊夫人又開始吸鼻子了，“聖誕節都沒辦法在一個安穩地方過。”

哈利想到了聖誕節，思緒又飛遠了，今年的霍格沃茨八成不會再有那種濃郁的節日氛圍，又或者學生們根本不會被準許回家。如果聖誕假期沒有受影響，他有點希望金妮能像羅恩一樣找個合适的借口待在家裡，總好過在學校給食死徒們當靶子。當然，這一想法實在太過幼稚，他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讓她逃過魔法部的檢查。

【墓地入口有一扇窄門。赫敏盡可能輕地推開它，兩人鑽了進去。通向教堂門口的小徑滑溜溜的，兩邊積雪很深，未經踩踏。他們從雪地上穿過去，小心地貼着明亮窗戶下的陰影繞向屋後，身後留下深深的溝印。

教堂後面，一排排積雪的墓碑伫立在淡藍色的銀毯上，耀眼的紅色、金色和綠色光斑點綴其間，是彩繪玻璃在雪地上的投影。哈利手在衣袋裡握緊魔杖，朝最近的墓碑走去。】

思緒被中斷了，那種熟悉的焦灼感包圍了哈利，他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但真正走到這一步卻又膽怯起來，哈利四下環顧，空間卻并沒有幻化出更多的東西了，沒有尖頂教堂，也沒有那道窄門。他不會像瞻仰那座雕像一樣找到父母的墓碑，這個認知又讓他的心頭滑過一絲沮喪。

小天狼星的手按上了哈利的手臂，像在給予他無聲的支持，又或者是相互支撐。

鄧布利多隐隐預料到他會迎來新一輪的诘問，不由得暗地裡歎了口氣。

【「看這個，姓艾博，說不定是漢娜失散的親戚！」

「小點聲。」赫敏懇求道。

兩人踏着雪往墓地深處走去，雪地上留下深深的黑色蹤迹。他們彎腰細看古老墓碑上的銘文，時而向周圍黑暗中張望，确定沒有旁人。】

心髒簡直像要跳出來似的，哈利努力調整呼吸并試圖将注意力轉移到斯内普讀的内容中去，這對于他來說有些困難，年輕的男孩早在書中的自己踏入墓地的時刻就已經開始坐立難安，他需要比平常更多的時間去分辨從閱讀者口中吐出來的字句，哈利現在巴不得離開桌子，獨自一人在那些建築中間依次找尋，以此來逃脫這被閱讀拉長的煎熬。

“随時留意周圍。”穆迪低聲叮囑了一句，“聖誕節出現在墓地在旁人看來會有些奇怪。”

【「哈利，這兒！」

赫敏在兩排墓碑以外，他隻好費力地返回去，心髒怦怦地撞擊着胸口。

「是不是——」

「不是，但你看！」】

大起大落就在這瞬息之間，哈利的大腦在赫敏叫起來的時候“嗡——”了一聲，可很快又在那否定的答案後迅速回落，這種過山車般的感受甚至讓他有點惱火。

【她指着黑乎乎的碑石，哈利彎下腰，看到在結冰的、青苔斑駁的花崗石上，刻着坎德拉?鄧布利多，生卒日期底下是及女兒阿利安娜。還有一句格言：

珍寶在何處，心也在何處

那麼，麗塔?斯基特和穆麗爾說對了幾分事實。鄧布利多一家确實在這兒住過，還有人在這兒去世。】

盡管哈利已經在更早的時候從鄧布利多口中确認了這個事實，然而當實際的情況擺在他面前時，心情仍舊不能保持平靜。鄧布利多曾有親人同樣在這片土地上故去，她們的墳墓很可能就在距離詹姆和莉莉不遠的地方，鄧布利多與他之間有着比想象中更深刻的羁絆，可在這之前自己竟一無所知。鄧布利多會來祭拜他的母親和妹妹嗎？他又會在那時想些什麼呢？

鄧布利多察覺到了哈利的情緒變化，或者說他在書中的視角切換到戈德裡克山谷後就一直在關注着那邊，甚至已經準備好了面對年輕人的問題，然而小救世主始終沉默着，隻在一開始的時候朝這邊看了一眼。

【看到這座墳墓比聽說時還要難過，哈利不禁心潮起伏，他和鄧布利多都有深深的根埋在這片墓地中。鄧布利多本該告訴他這一點，但他從來沒想點破這層關系。他們本可以一起訪問這個地方，一瞬間哈利想象着跟鄧布利多同來這裡，那将是怎樣的一種交情，那将對他有多麼大的意義。然而對于鄧布利多而言，他們的親人躺在同一塊墓地上，似乎隻是個不重要的巧合，或許與他要哈利做的事情毫不相幹。

赫敏在望着他，哈利慶幸自己的臉在暗處。他又讀了讀墓碑上的字。珍寶在何處，心也在何處。但他不明白這話的意思。這一定是鄧布利多選的碑文，母親去世後他就成了一家之主。】

“哈利，”鄧布利多開口了，似乎是在回答書裡展現出來的願望，“戈德裡克山谷并不是讓我魂牽夢萦的地方，那裡承載了我人生當中一段悲傷的回憶，這也是我不願主動向你提起的原因之一。”

“我也從未想過，你會如此在意這件事。”鄧布利多說到這自嘲般笑笑，“現在想來這真是屬于年長者的一種‘傲慢’，我總是想當然地為你規劃一切，卻忘了你也有想要了解的東西，想要知道的過去。”

“您不必這麼說。”哈利不由得有些耳熱，“想要了解您的過去完全是我個人的私心，您并沒有義務這樣做。”

“解答學生的疑問倒也是教書育人的一種。”鄧布利多笑了笑，“當然啦，這也得老師準備好了才行。”

“你們之後可以一起去的。”羅恩突然說道，“挑一個好天氣，我相信他們會很願意見到你們。”

“不錯的建議，小韋斯萊先生。”鄧布利多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你确定他從沒提過——？」赫敏問。

「沒有，」哈利簡短地說，「接着找吧。」他轉身走開，希望自己沒有看到那塊石碑。他不想讓自己激動的顫栗被怨恨沾染。】

“太……太嚴重了。”哈利被這個用詞吓了一跳，“我最多隻是有點——”

“沒關系。”鄧布利多寬和地笑笑，“一直被蒙在鼓裡的滋味的确不好受，我完全理解。”

【「這兒！」過了一會兒赫敏又在黑暗中叫起來，「哦，不是，對不起！我還以為是波特呢。」